鸿蒙初开,天地伊始,天神感召上天旨意,执掌宇宙万物,教化世间生灵,统御四野八方,是为天地主宰。
太古时期,扶桑大帝持混沌圣物混沌钟入主蓬莱,治理神界。
扶桑大帝与西王母之生父太阳神,初为神界之祖,定鼎神界,震慑万妖,泽被后世,众神无不感念其创世功德。
太阳神殒身后,神界无主,众神奉太阳神谕旨,扶其子女扶桑大帝与西王母兄妹为神界之尊,坐镇神界。扶桑大帝在位期间励精图治,将神界治理的井井有条,几万年间,神界复又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鼎盛局面。
然而天地之大,却不只有神仙。
世间要数凡人最多,却只在数目上夺了魁首:凡人虽为万物之灵,却因生来肉骨凡胎,力量薄弱,无法与六界中力量强大的其他生灵相抗衡,为祈求庇佑,他们只得年年向神界纳贡,依附于最强大的神界生存。
妖魔与神仙凡人共存于世,妖界生灵出生低贱,术法与修为有限,也无法与神界的神仙一般长生长寿,它们与天地共生,却终然无法与天地共存。
各族之间相争已久,而在其他强大的各族生灵面前,妖灵却始终是个不入流的异类,它们惧怕其他族群的力量,也没有固定居所,先天的不足,让他们无法与其他的生灵比拟,若想在这世间出人头地,摆脱千万年来的宿命,只有两条路可选:羽化登仙,或,堕入魔道。
魔界与神界实力不分伯仲,也是六界之中唯一可以与神界抗衡的一族。魔族也一直将神族视为死对头,这一任的魔主好战,野心也极大,自即位以来便一直不安本分,妄图染指神界治下力量最薄弱的凡界。他纵容自己的属下兴风作浪,频频滋扰凡界,生了诸多事端,三万五千多年前,忍无可忍的扶桑大帝终于下令,倾神族各部之力,兴兵讨伐魔界。
神界派出二十多万神兵与魔界鏖战许多时日,双方一度僵持,扶桑大帝亲自督战,神界士卒皆士气大涨,一举击溃魔界十几道防线,神界大军进入魔界王城,魔主战死,魔族群魔无首,各部族大乱,魔界瞬时四分五裂,再也无力侵扰凡界。
魔族各部疲惫不堪,开始出现分歧,其中势力最大的魔族长老杛琁,率先带领残余部族入主魔界王城,推翻王族,自立为君,随后向神界上奏疏称臣,神界收兵,世间再也无人敢与神界相抗。
天神本是出自一脉,自古以来便把持着天地间的秩序,神界之中,神与仙虽地位不等,但众人各守其位,各司其职,总算相安无事。
世间动乱杀伐,皆因各人心存私欲而起。
北极天柜山地处偏远,位于极北苦寒之地,原由上古尊神冥神九凤镇守。冥神本是上古神祇,常年独居于天柜山,未曾离开过辖地一步,因其性格孤傲冷清,厌倦神界人情世故,与神界中众人素来没什么交情。
属地同在北海的北溟四圣强良、禺疆、朱厌、诸犍位属上古神祇,因与其他诸位神仙交恶,时日渐久,积怨渐深。不久之后,四人伙同神兽犼,一齐叛出神族,于北极天柜山拥冥神为冥尊,自称冥界,企图与神界抗衡。
此消息一出,六界哗然,神界众人纷纷加入声讨冥界的队列中,众神仙群情激奋,要求严惩几人,扬神界之威,平众神之怒。
然而,自战后便深居天庭的扶桑大帝却对此事不闻不问,任由诸位神仙上的奏疏在桌案上积了厚厚的一摞。
与此同时,冥界趁机迅速吸纳足以让他们壮大的任何力量,之前在神魔大战中幸存的魔族残部,因不甘心沦为神界属臣,纷纷归附冥界,北溟四圣又网罗了一众妖族在自己麾下,以天柜山为天然屏障,又以冥河为界,与神界划疆而治。
当时妖魔两界势弱,冥界势力却日益庞大,不容小觑。
三万年前,冥界冥尊的一纸战帖,让僵持了五千年的神冥两界彻底撕破了脸。
扶桑大帝决定亲自迎战,而主动递出战帖的冥界,也只派出冥尊九凤一人出战。
双方约战于北极天柜山。
那一战的情形无人知晓,但自那之后,昆仑天柱震荡不休,北极柜山周围的水域下沉一尺,也引得天柜山附近的赤水接连断流了三月,赤水大泽旱了好几回,其中生灵死伤无数,赤水一族在此役之后,更是差点被灭了族。
当时正值盛夏的凡界,连着飘了整整三月的雪,庄稼颗粒无收,牲畜死伤无数,众生苦不堪言。
此战最终以扶桑大帝大胜,冥尊身受重伤,退回冥界告终。
之后,冥界便封了冥河,冥族众人多年来未曾跨出过冥界半步。
而胜了的扶桑大帝,却也没能再回神界,在天地间彻底失了踪迹。
此战后,神界骤然失主,安然无事看似和睦相处了十几万年的神界各神族,却为了突然空出来的天帝之位失和,不顾往日情分大动干戈,互相征伐,神界处于一片混乱之中。
青莲圣尊与女娲娘娘不忍见神界内斗,消耗自身力量,便将凡人公孙氏迎上了天庭,奉为了继任天帝。
斗得如火如荼的各家神仙,眼见天帝之位始终没能落到他们头上,再争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便停戈罢斗,当下虽没握手言和,但神界的内乱却是止住了。
神界新主驾临,六界近千年的动乱也随之结束,天地间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天神史籍之扶桑大帝本纪》载:天皇九百八十一年,扶桑大帝与冥尊战于北极天柜山,史称神冥之役,冥尊不敌扶桑大帝,伤重溃败,退回冥界,封冥河,不出。扶桑大帝携混沌钟匿,踪迹不可考。
关于此战的缘由,神界中众说纷纭,但那场大战谁也没有亲眼目睹,众人都拿不出来站得住脚的证据,种种言论终究只能归于揣测。
而这段因果,于神界之中流传了几万年之后,最终成了一段有始无终的传说。
但凡是传说,大多时候,几乎都是要死人的。
但这一战也并非全无好处:神界易主,冥界溃败,却也换来了两族三万年的太平,也给了接连经历两次大战之后损兵折将,实力大减的神界休养生息的机会。
神冥两族从此以后,实实在在的结下了梁子,双方明争暗斗了三万多年,虽从未消停,但也只是些登不上台面的小打小闹,并未真的大动干戈。
三万年后。
明君治世,天下太平。
神界许久不曾起战事,神仙们整日除了饮酒吃茶闲逛,似乎无事可做,一度懒散的不成个样子。
也有一众神仙,或是看厌了尘世纷扰,干脆离了神界,找一处仙山避世而居,不问世事,悠然自得,乐的自在。
若是许久不翻看神籍,神界的子孙后辈,怕是全然不知道还有这些人的存在。
孽摇頵羝山上没有恢弘的宫殿,没有林立的屋宇,也没有随处可见的衣饰华美的仙娥,但却有神界最大的扶桑神树,不仅如此,孽摇頵羝山还是神界之祖——金乌一族的隐居之地。
说是隐居避世,但頵羝山的山门这几万年也从未合上过。
孽摇頵羝山是东海外地势最高的仙山,山上灵气缭绕,山上除了凌晖殿中金乌一族的圣尊一家外,也有许多神仙住着,众人不分彼此,和乐而居。
凌晖殿是圣尊一家人在頵羝山上的居所,它依山而建,形制四方四正,看着十分规整,殿中几间屋子都不大,房屋与墙壁都由普通青石砖砌成,周围有山有水,处处绿荫,山上气候温宜,住起来十分舒畅。
无论站在凌晖殿中哪个犄角旮旯,抬眼一望,整个頵羝山便能尽收眼底。
頵羝山上最大的扶桑树,在頵羝山上伫立了好几万年,怕要比山上许多神仙的年岁都要大些。
扶桑神树两两环抱,相扶相依,挺拔入云,长在凌晖殿外的青石墙百步以外。扶桑树生的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枝叶上缀着一丛丛的赤槿花,一朵朵赤红色的花朵紧密的挨在一起,金黄色的花蕊中溢出丝丝清香,在日光下如同火焰一般滚烫燃烧。
赤槿花生命力十分顽强,一丛之上,一日花开数百朵,朝开暮落,落又复开,朝朝暮暮,生生不息。
頵羝山便是世间唯一可以看到这风景的所在。
扶桑神树的性子极好,许多年来,无论是过往的鸟兽还是神仙,它都一视同仁,皆是来者不拒,更是护佑了孽摇頵羝山上的神仙万余年。
往来的神鸟若是飞的倦了,大可以落在枝头上栖息,而各家神仙路过頵羝山时,也势必会专门到扶桑神树前拜上几拜,以求神树庇佑。
旸谷的山泉和着错落有致的竹林,远远地望过去,像极了画仙刚完成的水墨丹青。
后山林茂竹修,青翠笼郁,云山雾罩,流泉飞瀑,景致宜人。
六合之间,神仙的居所,再没比这里更舒适的了。
上古神祇金乌一族的长辈青莲圣尊,也携着一个徒弟与两个孙儿住在这孽摇頵羝山上。
隐于神界之外,居于仙山之中,不问世事变化,不理六界纷扰,日子虽过得平淡,倒也十分清静自在。
金乌一族的太元圣母,是混沌孕育的花神,她是世上第一株青莲所化而来,众人也称她为青莲圣尊,天地初开时,便生在旸谷,于西海的数历山上修炼了十几万年后,拥有了无边的法力。
她是太阳神的妻子,卿珏与卿珩的父亲扶桑大帝,是她和太阳神的儿子。
她还有一个女儿,便是贵为神界女仙之首的西王母。
一双儿女皆为神界之主,圣尊的尊贵不言而喻。
天帝与神界众人尊她为圣尊,卿珏与卿珩兄妹们则是唤她一声祖母。
然而圣尊看着很是年轻,众人面对她时,时常会忘记她曾经有过一对十几万岁的儿女。
众人只听说过頵羝山上德高望重的圣尊,而神界中有缘目睹过她真容的,也不过寥寥数人。但即便无缘见过,神界众人亦知道,圣尊的驻颜之术,举世无双。
扶桑大帝在神界神秘失踪后,留下两个年幼的孩子无人看管,圣尊便将他们兄妹接了过来,与自己之前收的一个徒儿,住在一起,搬来这頵羝山上,想来也已经有三万多年。
如今已经几十万岁的她,仿佛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可做,整日在庭前吃茶赏景,偶尔再去后山上照料亲手栽种的一众花草,过得闲适得很。
或许是这几万年一直过得平淡无奇,圣尊对这平淡无奇的日子生出几分厌烦来,于是,她打起了在頵羝山上整天无所事事,又时常不在她身边作陪的两个孙儿的主意。
她忽然想起了一桩事情:前一段时间,在这不大的頵羝山上发生的一件事情,让见惯了风雨的圣尊受了不小的刺激。
此事全由一副茶盏而起。
十几日前,頵羝山上的一个小仙说是与宜苏山的山神情投意合,便请一族的长辈择了个良辰吉时,嫁了过去。
頵羝山上的众人皆是感叹小女仙嫁了个好去处,不过也有些神仙心生疑惑:这宜苏山与頵羝山距离甚远,小女仙怎么会和宜苏山的山神走到一处去的?
但毕竟是别人家的家务事,看够了热闹的神仙们也知道此事与自个没什么关系,心中虽有些疑惑,但除了热衷于在私下讨论外,也不好多说什么,路上偶遇小女仙的家人亲戚时,也不过客气的道声恭喜。
頵羝山上年轻的神仙不在少数,几乎每年都有那么两三个神仙,到了婚嫁的年纪,或是嫁人或是娶妻,各家长辈也热衷于帮他们张罗婚事,促成良缘。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神界中各处皆是如此,这在頵羝山上,也平常不过,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也没什么稀罕的。
但那小女仙的母亲,却是个性子憨厚的神仙,她不知在哪处听说了圣尊极爱吃茶,便费尽心思,收拾了一副不错的茶盏,带来凌晖殿,投圣尊所好。
天帝之前在神界中定下了个规矩,金乌一族乃是神界最尊贵的神祇之一,神界中无论是谁,都不可扰了圣尊的清静,众人没什么重要的大事,也不得前去頵羝山上打搅。
这话既然是天帝说的,神界众人自然各个都需遵守。
但頵羝山上的众神仙要想见圣尊一面,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在凌晖殿前找人通报一声,圣尊有闲暇,也会见他们一面。
这原本也是行不通的,但因圣尊的孙女卿珩,自小便不是一个能叫人省心的神女,她幼时十分顽皮,常在外面闯祸,上门来告状的人络绎不绝,圣尊无奈,只能允了这个特例。
仙娥将此事告知圣尊时,正在自己殿中闲坐的圣尊险些从座上翻了下来,她定了定神后,迅速冷静了下来:怎么,难道这个安分了许久的卿珩又给自己闯了什么祸?当下不敢迟疑,立刻召见了这位大娘。
随着仙娥进来的这位大娘看着却很眼生,她见着圣尊后,急忙叩拜行礼,说话也十分的客气,大抵是说他一家人在这山上住了这么久,多亏了圣尊的庇护,又说作为一个小仙,能有这样的喜事,是受了扶桑神树的护佑,亦是沾了圣尊的福气。
圣尊还在琢磨着已经三万多岁的卿珩这回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但她侧着耳朵听了半晌,也没从大娘说的话里听出有关于卿珩的只言片语,知道她不是来告状的,这才松了口气。
圣尊还在揣度眼前大娘的来意时,大娘开始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原来她是专程来道谢的:她女儿嫁了个好人家,他们一家人很感谢圣尊之前的照顾,再过几日,他们一家便要离开頵羝山,去宜苏山攀高枝了,理应前来道谢辞行。
宜苏山的山神神阶虽然不高,但芝麻官也是个官,山神相比于其他的小仙来说,在神界还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但他二人的婚事,既不是圣尊亲自去保的媒,便与圣尊没什么干系。
大娘从随身携着的箱子中拿出一副茶盏时,圣尊却瞪直了眼睛,她手中的这副茶盏是用极为珍贵的黄贝制成,神界之中只有宜苏山上才有,且黄贝极为珍贵,寻常的神仙家,若能拿出来茶盏大的一块来,已是不容易了,这可是一整副茶盏,不说做工繁杂,单看茶盏的成色,便已十分的难得。
圣尊对这副黄贝茶盏的喜爱溢于言表,便同那大娘客气了几句,没什么原则的将东西收下了。
半晌之后,她吩咐殿中的仙娥将这位大娘带去宝库,挑一两样好东西,算是她送给新人的贺礼,之后将她客客气气的送出了凌晖殿。
圣尊瞧着这副黄贝茶盏,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
頵羝山上的圣尊爱茶,凌晖殿中众人喝的茶,也都是圣尊亲自烹出来的。
每年时节一到,圣尊便会吩咐卿珏到处寻些花草,带到頵羝山上来,再将它们与茶叶放在一处,烹出不同的味道,这是圣尊除了喝茶之外唯一的兴趣。
爱茶之人自然也是喜欢收集茶盏的,不论是何种材质的茶盏,在她的房内,也都有一两套。
圣尊张罗这些茶盏也费了些许功夫,若是碰到极为喜爱的,也舍得拿任何珍贵的东西去交换。
她对这些茶盏极是爱惜,没将他们入库存放,而是放在了自己的寝殿中,旁人不经她允许,是万万不能随便碰的。
卿珩幼时贪玩,一次去圣尊房中玩耍,不小心打碎了圣尊珍藏的一副瓷质茶盏,平日里和颜悦色的圣尊,却在这时变了脸色,罚卿珩回房,抄写完了三百遍《丹元录》,才将她放出来。
这本《丹元录》,那时便成了卿珩这辈子最讨厌的书册。
人一旦无事可做,便容易胡思乱想。
而刚刚收的这副珍贵的茶盏,却勾起了圣尊别的心思。
她先从这茶盏想到不久前成了婚的小女仙,又从这从未见过面的小女仙身上,想到之前未曾想过,但却很要紧的一桩事来。
虽然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两件事情,本身就没有什么大的关系,但一时想起来,便是再难放下了。
凌晖殿中自己的两个孙儿,年纪也不知道比这小女仙长了多少,终身大事却仍旧没个眉目。
圣尊这才意识到,頵羝山上的神仙,年纪如同自己的两个孙儿的神仙,孩子也大多能跑能跳了。
而后,不经意的涌上心头的这件事情,却让一下子潇潇洒洒活了几十万年,从未对任何事情烦心的圣尊,心上多了一桩放不下的麻烦事。
圣尊此时想起此事,面露愁苦之色,只觉得心上沉甸甸的,她蹙起眉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而后抬眼望了一眼不远处,凌晖殿中庭外的长廊上置放着各色的花草植株,几步以外,便是一个半大的池塘,池中之水清明澄澈,池底青荇招摇,池塘边建着个八角的亭子,朱漆碧瓦的亭中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神仙,男的身着一袭紫色长衫,雍容华贵,剑眉星目,面容俊朗,眉宇间神色从容,他极少言语,瞅着对面笑语盈盈的女子,微微的笑着,像是在认真听她说话。
他便是圣尊的孙儿,扶桑大帝的幼子,卿珏。
而坐于一旁的女子,生得明眸皓齿,样貌与一旁的卿珏有几分相像,脸颊上多出的靥窝,又为她添了几分可爱。她有些慵懒的歪在一旁的椅上,头上绾着个极简单的发髻,只簪了个玉簪子,簪上缀着两颗红色的珍珠,跟着她的脑袋晃来晃去,一袭青衣淡雅清新,前襟与袖口处绣着几根竹子,绣工很是精巧,在这满庭芳华中,构成一道不一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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