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兮怔了一下,迅速缩回手来,朝他一笑:“凤兮怎敢生气?凤兮不气。”
夜流暄深眼凝她片刻,随即稍稍垂眸下来,低道:“今日是我第一次坐这牛车。”说着,嗓音稍稍一顿,又道:“若是换做别人,早已血溅当场。”
“凤兮如此为难于你,你为何不责罚凤兮?”凤兮终归是忍不住了,语气也带了几分复杂与深沉:“既是这般强势,便将凤兮杀了啊!凤兮说过,你想不让凤兮管你,便只能杀了我,你想丢下我逃走,凤兮也不会允许的。”
夜流暄眸微微一动,清俊的面容漫出几许旁人看不透的复杂。
他依旧稍垂着眸,整个人静谧如风,却又微微存了几许平寂,待沉默良久,他才低道:“纵是今日不走,明日我也得回京都。而你,务必得回东临。”
凤兮越发的怒了几许,然而脸色却强行被面前的笑容掩盖着。她目光紧紧的落在夜流暄面上,冷沉沉的道:“既是想与凤兮分道扬镳,当日又为何要率人追来这渔村?”说着,嗓音稍稍一顿,又道:“流暄不会说你此番追来这渔村,只为劫住顾风祈吧?”
夜流暄并未立即回话,依旧沉默片刻,才平寂无波的道:“此番追来这渔村,自是要劫住顾风祈。”
凤兮面上的笑容终归是僵了几许。
她深眼凝着夜流暄,“那我呢?”
“我并未有真正劫你之意,我不过是要困你几日罢了。”他平寂着嗓音道,说着,抬眸朝她望来,深黑无波的目光迎上她僵硬冷沉的眼,又道:“这几日你身处渔村,应是不知东临墨池遣了宁王府的若瑶郡主和亲。”
遣送若瑶郡主去和亲?
与谁和亲?是和大昭的顾风祈?
心思正嘈杂翻涌,夜流暄已是再度平寂的道:“自你来南岳送同盟书的途中,东临迎战乌俅,并未讨得好处。加之乌俅咄咄相逼,直言和亲,若非若瑶郡主被东临墨池推送出去,要不然和亲之人,便是你。”
凤兮脸色当即一变。
东临迎战乌俅,竟是没讨得好处?
当日送那乌俅六皇子与圣女归得乌俅时,那六皇子便答应她将她安排的那些暗卫带入乌俅国都安置,以图让暗卫与东临之军里应外合,大败乌俅,难道那六皇子回得国都后就变卦了,并未按照她的以图办事?
一想到这儿,凤兮心底滑出几许凉意,眸中也开始失神。
大抵是失神得太甚,凤兮直愣愣的随着牛车往前,不料差点撞了人。
夜流暄皱了眉,却是伸手捉上了她的手,将她朝牛车上拉。
凤兮触不及防的朝牛车上倾倒而来,正于惊呼,夜流暄已是动作优雅轻快的将她抱住,随即极为自然的将她安置在他身边坐定,平寂的道:“牛车虽不比马车精贵,但也可代步。你冒冒失失,还是坐在这里为好。”
平寂的嗓音而耳畔响起,隐隐带着几许磁性与平和。
夜流暄的嗓音如同他面容一样,令人惊美,只奈何他常日里嗓音清冷,煞气重重,让人心生畏惧,是以无暇在意他完美的音色,而今他放缓着嗓音言话,平和柔然,这嗓音,怕是道出些骂人之语,也会让人觉得赏心悦耳才是。
凤兮心底动了动,目光不由朝周围一扫,只见街道周围立着不少朝她这边望来的人,而那些人的眼光,却又不曾真正落在她身上,反而是直直落在夜流暄身上,那眼光里或惊或叹或痴或怪异,委实是精彩各异。
突然间,凤兮心生无奈。能将这牛车都坐出一个万众瞩目的感觉,夜流暄的魅力,委实是不可估量。
正暗暗想着,思维跑着边,夜流暄却是出了声:“在想什么?”
凤兮回神,扭头朝他望来,目光在他精致如华的容颜上扫了扫,随即微微
垂眸,低道:“在想你。”想你为何会这般万众瞩目,瞩目得令她都心生怯意,不敢真正伸手将他拉在身边陪着。
她难得这般直言不讳,无丝毫躲闪欺瞒之意,只是夜流暄也并未会错意,反而如同知晓她心底的意思一样,漫不经心的道:“你若觉得周围人的目光刺眼,我可唤暗卫驱散他们。”
凤兮怔了一下,随即低低一笑:“驱散他们,便能改变流暄吸引人的的本事了?”
说着,目光静静的落在他面上打量了几眼,而后忍不住伸手拉上了他的手,上身也微微斜倾,靠在了他身上。
他身子几不可察的僵硬,片刻已柔和下来,随即伸手极为自然的将她搂入怀里,低道:“你如今这般无礼,周围人更是得盯着我们了。”
凤兮窝在他怀里,手指将他的一只手抓得更紧,笑了:“即便凤兮无礼,流暄何必要揽着凤兮。”
说着,嗓音也悠远了几分:“站在流暄身边,本就该承受旁人太多的眼神。以前是,现在也是,只是流暄能纵容凤兮,能让凤兮靠近,凤兮便不惧旁人的眼光。”
夜流暄极为难得的叹息:“你若是当真不喜旁人眼光,不用忍耐,我委实可让旁人消失。”
凤兮低低的笑,话语却存着几许怅然:“流暄别再惯着凤兮了。你再这样惯着我,纵容着我,没准儿以后凤兮看不到你了,会不习惯。”
这话一出,他并未立即言话,凤兮眸色微动,再度将话题绕了回去:“东临国力并不弱,岂会连乌俅都未打赢?”
“乌俅,不过是胜在小人之举罢了。”夜流暄的嗓音带着几丝不屑,又道:“偷袭或是下毒,乌俅之人最是在行,若论起下三滥的谋略,东临更是不及乌俅。”
一闻这话,凤兮眸色微动,“流暄之意是乌俅给东临使了下三滥招数?”
夜流暄平寂无波的道:“为胜东临,乌俅不惜给东临边关的流曲河下毒,水源被污,东临边关之人岂可安然。”
凤兮目光当即一沉:“东临损兵多少?”
夜流暄淡道:“也就五万。剩余几万,因东临救济水源送得及时,倒可保命,只是若要打仗,委实艰辛。”
五万?
凤兮心底一颤,低低沉沉的问:“东临墨……东临圣上就未想办法吗?”
“短时间内,东临墨池并无办法。既然乌俅求和,东临墨池自然应承,以图争取时间恢复元气。只是,乌俅所求的和亲之人,竟是点名道姓的要你。”夜流暄嗓音慢腾,只是说到最后,话语竟是几不可察的染了几许刀锋。
凤兮心思也跟着一沉,嗓音也稍稍一紧:“既是如此,宁王府的若瑶郡主,怎出嫁和亲了?”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惊:“难道若瑶郡主是因为我,才被……”
后话未出,夜流暄已平寂无波的打断:“东临虽被乌俅威胁,但也并非无爪的猫。乌俅要真正胜了东临,还得费些功夫。如此,既是提出和亲,虽给了乌俅喘息的机会,又何尝不是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
说着,嗓音几不可察的一沉:“你乃北唐帝姬,又是睿王府已逝的朝蓉郡主长女,手中还握着五十万大军,于公于私,东临墨池岂会让你和亲。东临墨池此人虽不善言谈,但若要在他手里捞得便宜,自是不易,乌俅虽擅毒,擅小人之道,但论起强硬之气,终归是敌不过东临墨池。如今,东临墨池要强行让若瑶郡主替你出嫁,乌俅,自该识时务的应承。”
凤兮面上布满复杂,心思也摇曳不定。
夜流暄难得说这么长的话,然而她却并未真正听懂。
她静静的倚靠在他怀里,按捺神色的问:“东临之兵不是遭受水源之困了吗?乌俅若是趁势出兵,即便不能打败
东临,也能让东临重创。如此,乌俅为何还畏前畏后的提出和亲之意,甚至东临墨池要将和亲之人强行换去,乌俅也应承答应?”
不得不说,此番处于上方的,是乌俅!
夜流暄并未立即回话,待沉默片刻,漫不经心的嗓音才自她耳畔响起:“乌俅顾忌的,并非是东临,而是你那五十万大军罢了,无论如何,你偏向东临的姿态不假,加之你当时身在南岳,乌俅,断然没胆子遣兵来我手里抢人!”
凤兮眸色越发的沉了几许,然而心底的惑然却也增了半分,“若乌俅真不敢来南岳,那前几日县令府的刺杀又是何意?”
“乌俅之人不过是打探到我身子孱弱至极,才敢明目张胆的差人遣来要我性命!只是乌俅之人终归是小看我夜流暄,更未弄清我夜流暄的身子究竟如何。前几日杀尽乌俅之人,不过小惩,待我拿下大昭,下一个要捣毁的,定是乌俅。”
凤兮怔怔的听着,心底也越发的复杂。
她全然不知,一来这南岳,甚至到这渔村之后,她的消息竟是这般的闭塞。
先不说东临与乌俅如今局势是这般的令人诧异,就凭那若瑶郡主替她出嫁的事,也令她心底复杂涌动,微微生腾出几许愧疚。
宁王待她不薄,若瑶郡主虽因宁王府小郡主因她而亡之事对她不满,但她却夺了顾风祈的皇子妃之位,加之有得顾风祈垂怜,虽然顾风祈不喜若瑶郡主,但她夹在顾风祈与若瑶郡主中间,终归是为难了。
再者,此番这和亲之事,与面前的那些事存着天壤之别,不得不说,若说她得了顾风祈的垂怜是抢了若瑶郡主的心上人,而此番让若瑶郡主代她和亲,无疑是害了她终身。
一想到这儿,凤兮心口开始泛疼,身子也微微僵硬几许。
似是察觉到异样,夜流暄将她拥紧了几分,低低的问:“怎么了?身子不适?”
凤兮不顾街道周围那一双双神色各异的眼神,身子朝夜流暄越发紧贴,最后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嗓音沉闷开来:“没有。只是想到若瑶郡主,便有些愧疚。”说着,又叹了句:“毕竟,毕竟是凤兮害了她。”
“闻说上次在东临皇宫,若瑶郡主竟欲害你,此等蛇蝎之人,即便不除,也不可放在身边。”夜流暄平寂无波的道。
凤兮怔了一下,知晓他言下之意是说若瑶郡主出嫁和亲也好,只是她凤兮不曾真正冷血无情,这骨子里,还是存了那么几分欲断不断的犹豫与怜悯。
她并未回话,仅是窝在夜流暄怀里,微微失神,片刻,脑中一阵激灵,她抬头朝夜流暄望来,低问:“流暄如何知晓以前那若瑶郡主曾在东临皇宫害我?”
夜流暄眸色几不可察的一深,但出口的话,却是平寂坦然:“你在东临之事,我一清二楚。”说着,默了片刻,又漫不经心的补了句:“我甚至知晓,我差人送你的那幅画被你放在了枕下,知晓你从慕容青那里得了张东临布军图,我甚至还知,你救了乌俅六皇子,甚至放他与那乌俅圣女一道归得乌俅,我还知,管家将我的旧事告知了你,让你对我的态度大变。”
凤兮心底发紧,“这些事,你怎知?”说着,又兀自反应过来,低道:“流暄留了人在东临盯着我吧?”
夜流暄并未否认,只是默了片刻,转了话题:“我送你的那幅画,你可喜?”
凤兮目光顿时有些颤动,随即在他怀里点点头,嗓音也闷了几分:“喜欢。流暄的画栩栩如生,纵是凤兮不曾见过我那父母,但每次看你的画,就如真正看见了他们一样。”
说着,松了他的手,转而抱紧了他细瘦的腰身,低道:“流暄,我父母的坟冢,怎会在京都城外的梨花山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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