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阴王当街杀人了。”
一句呼喊声打破了御史台的昏睡和宁静。
众人听闻后大惊,内堂的御史大夫司空溥也走了出来,令呼喊的知情者详细讲明。
济阴王李嗣庄是宗室,唐睿宗李旦之孙,让皇帝李宪之子,也就是李隆基的侄子。
李嗣庄是食邑三千户的郡王,为人骄狂暴戾,风评不佳。但唐玄宗待他却尤为优渥,只因其父是李隆基的兄长李宪。
李宪开元二十九年便去世了,因为曾经主动将皇太子的位置让给李隆基,因此李隆基极其感恩,不仅追封让皇帝,对其子女也尤为优待,丝毫不亚于亲生子女。
李嗣庄好酒,醉酒后行为无所顾忌,常打骂下人,在长安城也做过不少不法的事情。虽屡遭弹劾,然而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而这一次,李嗣庄醉酒后在闹市纵马,撞死了一名老丈后,丝毫不在意,更甚至对现场痛苦的死者家属拳打脚踢,说是阻了他的马。
有围观者不忿,呵斥了几句,结果众目睽睽之下,李嗣庄怒拔剑,将那呵斥的百姓当场砍杀。
群情激愤之际,京兆府王鉷赶到,将李嗣庄护走,并下了封口令,驱离围观百姓。
“岂当人子乎?”
年近六旬的御史大夫司空溥悲愤交加,气的脸色通红,胡须颤抖。
众位御史也是愤怒难平,纷纷出言声讨。
司空溥肃穆道:“诸位,本官要上奏陛下,弹劾济阴王目无法纪、枉杀百姓,请陛下严惩。”
“济阴王草菅人命,人神共愤,我等愿随大夫同奏。”
“不错,同奏。”
“我等现在便写折子。”
御史台群情激愤,众御史同意一起上奏弹劾。
陈子墨听后也是意难平,立刻与同僚开始拟写奏折,为那死去的无辜百姓伸冤。
此时,犯事的李嗣庄已经被王鉷掩藏在京兆府中。同时,京兆府还控制了喊冤的死者家属,驱赶门口想讨说法的百姓。
宫中,午睡刚起的李隆基就听闻宫外王鉷有急事求见。
“什么事情这么急,大将军。”
高力士一边指使宫女替李隆基更衣,一边回道:“说是和济阴王有关,具体不知。”
“哦,和延敬有关啊,那让王鉷进来吧。”
延敬是济阴王李嗣庄的字。
李隆基整饬妥当后,王鉷到了。
“臣王鉷见过陛下。”
“王爱卿,你如此惶急,还说是和延敬有关,具体是什么事情?”李隆基饮了一口高力士奉上的参茶,淡定的喝了一口说道。
“陛下,济阴王涉了命案····”
于是王鉷将事情经过禀明,言论立场相对往济阴王偏了偏。
“什么,延敬当街行凶了,这个孽障。”李隆基很生气,随后又问道:“那现在人呢?”
“臣已经将郡王带回京兆府保护起来了,也尽量在安抚受害者家属。”
“王爱卿,这事你做的对,一定要尽可能的大事化小,这件事朕交给你处理,切勿再生事端。”
李隆基也担心事情进一步扩大,不少官员对李嗣庄已经颇有微词,最烦的就是那些较真的言官们,一旦闹起来令人头疼。
王鉷领旨去后不久,有太监传话,御史台御史大夫司空溥和六位侍御史大人正在宫外求见。并将奏折递上。
怕什么来什么,李隆基立时头大,随意翻开一本奏折,果然是弹劾李嗣庄的。将奏折扔到一边不再观看,犹豫着怎么拒了那些言官。
高力士看出了圣上不愿意见司空溥等人的心思,建议道:“陛下,不如就说身体不适,让众位大人们先回去。”
“对对,就这么办。”李隆基指了指候旨的太监,说道:“去,回司空溥那些人,就说朕知晓了。现在朕身体不适,不便见他们,让他们先回去。”
小太监去了,烦闷的李隆基站了起来,决定还是去找爱妃调解下心情。
宫门外,寒风凛冽,似乎有即将下雪的迹象。
年迈的司空溥领着陈子墨等多位侍御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等待着陛下的召见。
陈子墨是有银鱼袋的,可以直接入宫,不过上司和同僚们都在此等候,当然不能搞特殊。
传话太监迈着碎步回来。
“诸位大人,圣上有旨意,陛下身子有些不舒服,就不见列为大人了。让诸位大人先行回去,各位的奏章已经收下了。”
侍御史闵文诧异道:“什么,陛下竟然不见我等。”
御史大夫司空溥脸色有些难看的苍白,不知是冻的还是听了回话后显现的。
几位御史相互议论,陛下怎么可以不见他们。
司空溥冲传话太监道:“再去通传,老夫和诸位大人就在此等着。”
“这····”太监有些为难。
“犹豫什么,还不去。”
司空溥的声音变得冷冽,正如这寒风。
他心里清楚,陛下怕是打算行拖着此事,不愿追究济阴王的罪行。
太监无奈,只好再去传话。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太监再次回来回话,陛下仍不肯见。
“这这···这可怎么办?”闵文摊手道。
裴冕小声提议道:“大夫,要不咱们先回去再做计较?”
众人将眼光看向了司空溥。
司空溥定定的望了眼宫门内,随后顶着寒风,屈膝跪在了冰凉的石板上,口中呼道: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济阴王残暴不仁,肆意虐杀百姓,天理不容,请陛下降罪····”
陈子墨见司空溥跪下了,也跟着跪下,其他侍御史纷纷效仿。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御史台一行人便跪在寒风中,再次求见圣上。
太监见了此景,尽管已经累的不行,惶急的再次跑向宫内。
“陛下,陛下,司空大人和御史台的几位大人现在正跪在宫门外,口呼‘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再次求见陛下。”
李隆基与杨玉环正在下棋,刚刚好了些的心情听到太监的禀报,登时黑了脸。
“岂有此其,司空溥这个老匹夫。”愤怒的李隆基将棋盘掀翻在地。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杨玉环和高力士连忙相劝,宫女和太监吓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缓了些后,杨贵妃劝道:“陛下,要不就见见?”
李隆基回道:“哼,不见。满朝文武,就这司空溥老匹夫脾气最臭。他不是要跪着嘛,好,那就让他们跪着吧,跪累了,自然就走了。滚!”
吓的不轻的传话太监连忙爬起身,哆哆嗦嗦的退出了殿。
宫门口,须发皆白的司空溥,顶着刺骨的寒风,领着御史台的众人,口中不断说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直至嘴说干了,腿跪麻了,依然没有圣上召见旨意传来。
宫门口值守的禁军将士不免侧目,相劝了几句无果后,也只能干看着。
天越来越冷,风越来越大,已经开始有雪花飘落。
陈子墨觉得自己的腿已经快要麻了。
望着前面老态龙钟却挺的笔直的背影,有些动容。
或许,这就是御史台的风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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