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草!挖草!你搞偷袭,你玩不起,你个小辣鸡,你没有实力呀顾悯没说什么,让宫人拿出一个荷包交给太监,太监把荷包往手里一掂,便知里面的赏银不少,跟顾悯道完谢便欢欢喜喜地回永乐宫交差了。
那太监刚走没多远,便又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进了揽月斋的宫门。
老太监穿着高品级的太监服,似乎在宫人们中威望颇高,揽月斋里伺候的太监宫女一见到他便都低下了头退到一旁,比对顾悯这个常侍还要态度恭敬。
顾悯回到宫,刚准备喝口茶润润嗓子,老太监便进来了,他只好先放下手里的茶盏,拱手向老太监行礼,“魏公公。”
魏公公只是从鼻子里嗯了声,并没有向顾悯行礼的打算,精明的目光在屋子里逡巡了一圈,尖着嗓子吩咐里面伺候的太监宫女:“你们都先下去吧。”
等到宫女太监都出去了,魏公公抬起下巴,用鼻孔瞪着顾悯,阴阳怪气地道:“千岁爷命咱家来问你,他交代你做的事,你预备何时动手?他老人家耐心可不太好,平阳王谋逆的奏本已经呈到皇上手里,明日该如何处置的旨意就该下来了,顾常侍要是再不动手,恐怕明儿个平阳王就要人头落地。”
顾悯似乎怕隔墙有耳,朝门口看了一眼,确定外面没人才小声道:“请魏公公转告九千岁,皇上宣我今夜侍寝,顾某必不会叫九千岁失望,让九千岁放心。”
“哦?皇上让你今夜侍寝?”魏公公故意抬高了音量重复了一遍,要给顾悯难堪。
明明也是个七尺男儿,却偏偏要做这种以色侍人的勾当,跟那些勾栏院里的兔儿爷有什么不同?还不如他们这些做太监的有气节。
“那咱家这就回去给千岁爷复命,等顾常侍的好消息了。”魏公公手里的拂尘一甩,准备离开,却被顾悯伸手拦住。
“魏公公且慢,顾某还有一个问题。”
魏公公瞟着顾悯,不耐烦地问:“还有什么问题?”
顾悯双手不安地交握在一起,眉头紧拧,神色慌张:“行刺圣驾乃是杀头的大罪,敢问魏公公,若是顾某按照九千岁的吩咐做了,他老人家是否真的能保住顾某的性命?”
魏公公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嗤,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嘲弄地道:“顾常侍是在质疑千岁爷的能耐吗?”
顾悯低眉敛目,谦恭地道:“不敢,但事关生死,还是当谨慎一些。”
魏公公看着顾悯,眼神轻蔑,好像在看一个胆小鬼,“你放心,千岁爷向来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对他老人家忠心的人,就算你因为刺杀皇上被抓,等到了锦衣卫的诏狱里,该如何处置不过就是千岁爷一句话的事,届时寻个与你容貌身量相似的死囚偷天换日,保你安然无恙。”
顾悯闻言紧皱的眉头舒展,松了口气,“那顾某就放心了,还请魏公公帮我转告九千岁,我一定不负使命!”
魏公公瞧不上顾悯的畏首畏尾,冷哼了一声,背着手出了揽月斋的宫门,并没注意到身后的顾悯一直盯着他的后背。
那双原本满含敬畏之意的黑眸,不过瞬间便变得深寒幽沉,像一口尘封多年的古井,抿着的唇边也慢慢浮出一个讥诮蔑然的弧度,与方才谨小慎微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准备今晚就刺杀小皇帝?”等到老太监走远瞧不见背影了,从顾悯的寝殿里走出来一个青衣太监,此人身材魁梧,声音粗沉,下颌有须,显然并不是真太监。
他名叫江水平,是平阳王手下的一名副将。
顾悯坐下来,重新端起刚才没来得及喝的那盏茶,淡淡“嗯”了声。
江水平不赞同地道:“你真信那老阉狗会保你安然无恙的话?”
顾悯喝了半盏茶,盖上杯盖,“当然不信。义父得罪的是杜谦仁,郭九尘不可能因为我和杜谦仁翻脸。”
江水平拍了拍额头,不解地问:“那你怎么还答应老阉狗?不过老阉狗为什么要刺杀皇帝?难不成,他还想杀了小皇帝谋朝篡位?”
顾悯不紧不慢地说:“郭九尘只是让我刺伤皇帝,没有让我下杀手,他的背后,应该是刘太后指使。”
江水平震惊,“竟然是太后想杀皇帝?你怎知?”
“我明面上是从安郡王府出来的,若是我是刺客,那安郡王自然也脱不了干系。”顾悯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杯盖,浓密的眼睫下垂半遮住黑眸,嘴角始终噙着若有似无的冷笑。
“近来皇帝时常出入安郡王府,越来越信任倚重他这位堂兄,安郡王为了讨小皇帝欢心,进言让小皇帝追封其生母为后,可小皇帝的生母不过是一出身卑贱的宫婢,刘太后自然不可能允准,为此事,皇帝还和太后闹得挺不愉快。”
顾悯解释得很详尽,江水平一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大老粗都听明白了,一拍大腿道:“所以刘太后就想要借刀杀人除掉安郡王?这招也太阴损了吧?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啊!”
顾悯道:“刘太后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小皇帝羽翼丰满,脱离她的掌控。”
“既然这样,那这趟浑水咱们就更不应该搅进去了,不仅救不了王爷,还白白被人利用。”江水平焦躁地在殿里踱来踱去,“得想办法出宫!”
顾悯镇定道:“不能出宫。”
江水平停在顾悯面前问:“为何?你难不成还真的想帮太后对付小皇帝?”
顾悯推开已经凉了的茶盏,抬眼看向江水平,眼里凝聚出决绝之色,语气森寒道:“是,杜谦仁给义父安的是大不敬之罪,假设皇帝死了,那这罪名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江水平似乎有点明白了顾悯的用意,心脏砰砰直跳,顾悯这招实在险之又险,却有奇效。
若是皇帝突然驾崩,朝野上下必然动乱,到那时,谁还顾得上处置平阳王?就算要处置,那也是等到新帝登基之后了。
“这是弑君杀头的大罪,你有把握全身而退?”江水平有些被顾悯说服,但仍有些担忧。
顾悯垂眸,眼里的狠决尽皆隐没,面上一片淡然,道:“这你无需担心,我自有保命的法子。”
江水平跟在平阳王身边多年,对顾悯这个平阳王义子的身世多少也有点耳闻,老王爷在被锦衣卫抓走之前,要他一切听命于顾悯行事,那想必对顾悯是十万个放心。
江水平喃喃道:“皇帝一死,京城可就要大乱了。”
顾悯放在桌上的手,一点点攥成拳捏紧,直到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冷笑道:“要的,就是越乱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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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末,顾悯在自己宫里沐浴完,乘轿到了永乐宫。
永乐宫正殿前的廊檐底下挂了一排宫灯,将宫门前照得亮如白昼。
万忠全立在门口倚着一根大红柱子,拿拂尘掩面打了个呵欠,似乎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时辰,一见到顾悯出现,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了过去。
“顾常侍,得罪了,咱家得先搜一下您的身。”
顾悯自觉地展开双臂,点头道:“我懂,这是规矩。”
万忠全简单地在顾悯身上从头到脚拍了一遍,没摸到什么硬物便收回了手,“好了,顾常侍您请进吧,皇上在里面等您多时了。”
顾悯往万忠全手里塞了张银票,“多谢万公公。”
“顾常侍言重了,”万忠全笑眯眯地把银票收了,奉承顾悯道,“您正得圣眷,以后咱家还要多仰仗您的关照呢!”
顾悯淡淡笑过,走进了永乐宫内殿。
大殿里也是红烛高照,火光通明,烛芯燃烧不时发出阵阵噼啪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龙涎香的味道。
小皇帝半躺在一张紫檀镂空雕花贵妃榻上,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手里的话本。
他应该也是刚沐浴完,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绛红色寝衣,能看出薄衣下起伏的曲线骨感纤瘦;墨发未干,并未束起,如瀑布般披散在身后,有几缕滑落到身前,给他平添了几分慵懒。
跳跃的烛火,映照在小皇帝脸上,一袭红衣衬得小皇帝更加肤白如玉,眉目如画,有种雌雄莫辨的昳丽。
顾悯不着痕迹地打量完沈映,本欲移开视线,猝不及防又被红衣下的一抹白吸引住了目光。
小皇帝沐浴完贪凉没穿鞋袜,双脚随意地搭在卧榻边缘,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脚趾圆润,脚背白嫩,脚踝纤细,仿佛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无一丝瑕疵。
不愧是倾尽天下人的供养,养出来的少年天子。
只是可惜了这么一副好皮囊,里面藏的却是腐肉烂泥。
顾悯闭目定了定心神,走到贵妃榻前给皇帝请安:“请皇上圣躬安。”
沈映听到顾悯的声音,放下手里的话本册子,对着顾悯灿然一笑,指着旁边的一张圆桌,道:“朕安。你来了君恕,坐罢。”
君恕,是顾悯的表字。
顾悯谢恩坐下,沈映也从贵妃榻上起身坐到顾悯对面,抬手对立在一旁伺候的朔玉吩咐道:“朔玉,拿酒过来。”
朔玉出去了一趟,很快便端着一个托盘回来,托盘里放着两个青瓷酒壶和两个色泽通透的碧玉杯。
朔玉将两壶酒分别放在顾悯和沈映的手侧,又给两人的酒杯里倒满酒。
沈映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朝顾悯笑着说:“今夜还长,君恕先陪朕喝两杯,这是北凉进贡来的玉寒香,你品品看滋味如何。”
顾悯低头扫了眼酒杯,酒水荡漾在碧玉杯里,清澈见底,再抬头看小皇帝,眸光镇定,笑容里并无破绽可寻。
唯一的疑点就是酒是从两个酒壶里倒出来的,为何要多此一举?
沈映见顾悯没有要端起酒杯的意思,笑容逐渐收敛,冷不丁地将酒杯拍在桌上,不悦地道:“怎么?你不愿意陪朕饮酒?”
“臣不敢。”顾悯看着沈映肃然道,“臣只是想起来一件事,皇上饮酒前,谨慎起见,是否得先着人试毒?”
沈映的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下,可以啊乱臣贼子,心眼儿还挺多。
不过只是迷.药,不是毒药,就算让人试毒也无妨。
于是沈映便朝朔玉使了个眼色,放下酒杯,慢条斯理道:“你这么一说,倒的确提醒朕了,是该先试下毒,绝不能给某些乱臣贼子一丝谋害朕的机会。朔玉,你来替朕试下这两壶酒有没有毒。”
“是,皇上。”朔玉随便拿了个茶杯过来,往茶杯里分别倒了两个酒壶里的酒,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
沈映观察着朔玉的表情,心里暗暗称赞,好样的朔玉,处变不惊,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没过一会儿,朔玉脸上逐渐染上两团红晕,眼神也变得有些迷蒙,沈映以为朔玉只是不胜酒力,并没有往心里去,不过朔玉到底还是喝了迷.药,沈映怕他当场晕倒引起顾悯的怀疑,赶紧挥手让朔玉先退出去。
“看吧,没毒,现在可以放心喝了?”沈映举起酒杯,挑眉看着顾悯,嘴角下压,大有你要是还不肯喝那就是不给朕这个皇帝的面子,那朕可就要龙颜大怒的意思。
小太监已经试过毒了,那酒理应没有问题,顾悯暂时打消了心里的疑虑。
小皇帝想喝酒也好,等到喝醉了,到他动手的时候,也好少点动静。
“臣谢圣上赐酒。”顾悯没再犹豫,双手端起酒杯和沈映的杯子碰了一下,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沈映只是将酒杯放到唇边,装模作样小抿了一口,双眼偷偷盯着顾悯,等看到顾悯喝完了酒杯里的酒后,心里的窃喜逐渐按捺不住,仿佛已经看到顾悯成为他砧板上的一块肉,任他宰割的画面,脸上不禁流露出得意之色。
顾悯放下杯子,注意到小皇帝一双凤眸亮晶晶的,一直盯着自己看,心里起了一丝异样,忍不住敛眉问:“皇上在看什么?”
沈映大胆地伸手过去,挑起顾悯的下巴,笑吟吟地与他对上目光,“没什么,朕只是觉得今晚的君恕看起来,格外好看,让朕心动不已,朕真是期待你今晚的表现。”
江水平不过是出去膳房取个饭菜的功夫,便听到外面的宫女太监都在小声议论此事,还传的甚是有鼻子有眼,连顾悯是怎么在龙床上因为服侍皇帝不周惹怒了皇帝,被赶出寝宫的细节都讲的绘声绘色。
江水平回到揽月斋,把食盒放在桌上,从里面取出清粥小菜摆好,招呼正在内室看书的顾悯出来用膳。
顾悯过来坐下,端起碗慢条斯理地喝着粥,江水平站在一旁,目光一直围着顾悯打量,表情.欲言又止,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似的。
顾悯有所察觉,抬起眼睛瞟了江水平一眼,“有什么话就说,别吞吞吐吐。”
“那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江水平一脸关切地小声道,“你昨晚在皇帝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了?我怎么听外面到处都在传你要失宠了?还说你马上就要被皇帝打入冷宫,到底真的假的?”
“你什么时候也和那些无聊之人喜欢听人乱嚼舌根了?”顾悯昨夜一直向燕卿玉怜讨教到后半夜,神色间有些疲倦,长睫垂下,掩饰掉眼里的阴霾,淡淡地说,“没发生什么事,你无需多虑。”
江水平打心眼里不相信,要是真没事,顾悯昨晚能那个样子?像个打了败仗的士兵一样。
还深更半夜把燕卿玉怜叫到他房里,也不知道三个人关起房门神神秘秘聊了点什么,一直到天色快亮了燕卿和玉怜才从房里出来。
所以昨晚在永乐宫里,顾悯和小皇帝之间肯定发生什么事了!
江水平十分为顾悯感到担忧,但是他一个大老粗,嘴笨,也想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也别灰心,这种事情多练练有经验就好了,下次一定比上次做得更好!”
顾悯拿筷子夹菜的动作一顿,眼里黯了一下,下次?他还会有下次吗?
虽说昨夜小皇帝的确说了会改日再传召他,可是他已经惹了一次小皇帝不快,按照小皇帝喜新厌旧换男宠的速度,恐怕不出两日,就会把他给忘到九霄云外了。
可是目前,他还得依仗小皇帝的宠爱在这皇宫里生存下去,否则一个没有利用价值、可有可无之人,又如何能入太后和郭九尘的眼?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若是小皇帝一直不传召他,那他也不能一直就这么干等着,得想办法重新讨得小皇帝欢心才行。
顾悯抬眼问江水平:“你知道京城哪里能买得到些新鲜稀罕的玩物?”
江水平想了想道:“我听宫里负责采办的太监说,西市有家古玩坊,那里经常能买到些西洋人的玩意儿,还挺有意思的,你问这个干嘛?”
顾悯立即放下筷子起身,“现在出宫,就去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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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宫里,安郡王早上来给皇帝请安,恰好碰上礼部尚书带着两位侍郎来向皇帝禀报明日殿试的仪程。
礼部尚书白发苍苍已逾花甲之年,身板还算硬朗,不显老态龙钟,只见他面容清癯,精神矍铄,身上有种清流人家出身的清高自矜。
这是景昌帝登基后第一次开科取士,礼部尚书详细地给沈映讲解了一遍殿试上皇帝要注意的礼仪和规矩,流程复杂,礼仪繁琐,听得沈映头昏脑涨,直想打瞌睡。
好不容易礼部尚书说完了,殷切地看着沈映问:“皇上,您都听明白了吗?”
“啊?讲完了吗?”神游太虚的沈映回过神,连忙敷衍地点头,“哦哦,朕都明白了。”
礼部尚书其实早就发现小皇帝心思不在听他说话上,都知道景昌帝不学无术,任性妄为,对待殿试这种为国家选拔人才如此重要的大事都不上心,不禁暗叹一声大应无明主,气数恐尽矣。
沈映察觉到礼部尚书看着他那失望的眼神,心里立即升起一股上课不好好学习被高中班主任抓包的心虚感。
可这也不能怪他,沈映虽然大学专业学的是历史,但他也从没把四书五经完整读过一遍,对这考八股文的殿试实在是一窍不通,也提不起兴趣。
幸好不用皇帝本人亲自阅卷,否则,他估计一篇策论都看不明白,让他决定名次,那就是误人子弟。
安郡王见皇帝脸上有讪讪之色,及时出声帮忙打岔,笑眯眯地问礼部尚书道:“本王听说,谢尚书的孙儿,谢家二郎也参加了这次科考,还夺了这次会试的头名可对?”
沈映忙也假装感兴趣地接话:“哦是吗?那谢家可又为我大应培养出一名国之栋梁啊!”
礼部尚书听人提起他最有出息的孙子,脸上渐渐有了笑意,眉宇间满是骄傲之色,嘴上却谦虚道:“皇上谬赞了,老臣的孙儿不过是侥幸而已,全仰仗圣上和太后的恩德,才能有幸为皇上和朝廷效力。”
“谢尚书你也太谦虚了,试问满京城的人,有谁不知道谢家二公子郎艳独绝,才子之名冠绝京城?”安郡王摆手开玩笑道,“本王和人赌了一千两银子,赌这次科考谢毓能够连中三元,明日的殿试,本王可等着看谢毓夺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