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你以为你能骗过谁

  这次虽不是第一次下山,以前捉的大多都是小妖怪,这么大的妖怪他也是第一次碰见,初到奉邑城他和师兄弟们都给吓了一跳,这哪里像是人间,分明更像鬼都。

  能造出这么大个封闭的“鬼都”,他完全不敢想象这妖魔的力量得有多大。他打了个寒噤,摇了摇头将脑中那些胡思乱想都摇了出去,将手中晾干的符纸包好后,抓起笔来蘸了蘸朱砂,又开始画起符来。他做完手中的活计后就拿着法器站在了门口,紧紧盯着附近的路口,生怕错过了邬秂师兄与两位师弟回来的身影。一直等到深夜,有几位师弟下来劝他上楼早些休息,他也拒绝了。

  师弟拗不过他,便给了他几件披风便上楼去了。深夜的奉邑城,飘着的红烟都变得漆黑,完全看不到浩瀚的银河与皎洁的月亮,但寒风却是毫不示弱地在各个街道穿行着,他紧紧拿着手中微微发光的八卦盘,紧紧地盯着四面的方向,整整一夜,直到天亮了,凌晨了,邬秂师兄跟两位师弟都还是没有回来。

  他的脸已经被夜风吹得铁青,早起的师弟将他扶回了楼上后,他才渐渐缓了过来。他正准备跟师兄弟们商量如何攻入姜府救出师兄时,一阵此起彼伏的唢呐声从四面八方传入了他的耳朵。他连忙从床榻上走了下来,跑到了床边,之前连续好几日都十分安静的奉邑城,伴随着那阵唢呐声响起后,突然就热闹起来了。平日里都没几个人走动的街上,突然涌出了许多穿着红衣的人,朝着姜府大门口的方向争先恐后地涌去。

  而姜府门口早已跪下了大片穿着红衣的人,他连忙穿好衣服,叫上了师弟们下楼去,拦了一个疯狂地向着姜府大门口跑去的汉子,向他问道:“大哥,你们这是做什么去?”那汉子转过头来看了看他一身白衣,连忙指着他说道:“你这小子!你不去吃城主的婚宴我还想去呢!去晚了就没有位置了!”

  说着皱眉甩开了他的手,随着人流朝着路口涌去。他连忙叫师弟将法器带上,准备潜入姜府探查一番,随即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衣,这身白衣在一众红衣面前太过惹眼了,他又喊师弟们换上红衣。他与师兄弟们都准备齐全后,便顺着人流朝着姜府大门口走去。同样被唢呐声吵醒的玉珺揉了揉眼睛,跑到窗外看到楼下如鱼群般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的人群吓了一跳,她赶紧将还在睡的夭夭叫醒了来,夭夭下了床看到人群后,皱着眉道:“婚礼要开始了。”

  玉珺这才发现姐姐也是一夜未归,原本以为会来捉夭夭的白露也没来。玉珺穿好了衣服过后,夭夭还在纳闷中:“既然婚礼快要开始了,白露没理由不来捉我呀,她为什么没来呢?难道是被姜夫人杀掉了?”

  玉珺拉过她的手来,眨了眨眼说道:“说不定是我姐姐帮你解决掉这个麻烦了呢?走吧,我们去姜府看看!”夭夭连忙摇了摇头道:“我不去!要是被姜夫人看到了怎么办?”

  玉珺拍了拍她的肩,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信心十足地说道:“怕什么!她姜夫人今天不是忙着结婚么?再说了,有我在,你根本不用怕!”

  夭夭看了看面前的少女,半信半疑道:“真的?”

  玉珺自信满满地回道:“那还能有假?走了!”

  便推开了房门,走到景千行房门前敲了敲,在门外叫道:“景千行!我们走啦!一会儿在姜府门口见!”

  正在穿鞋的景千行愣了愣,赶紧回道:“好!”听到回应后,她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拉着夭夭便下了楼去。

  朝着姜府飞去时,整座城里穿着红衣的人已不再跑动了,每条街道都人满为患,再挤不下多余的人,不看拥挤的人群,不看空中漂浮着的浓浓的红雾,单单听这喧闹声,她都快要以为奉邑城已经回归了往日的热闹。唢呐声沉寂了许久后,四面八方开始传来锣鼓的声音,金锣重嚓,响鼓重锤,悠悠夹杂着唢呐声,如奔涌的潮水一般齐齐袭向她的耳朵。她跟夭夭都停在了房顶上,准备等这阵震耳欲聋的声音过去后再飞,不然这声音实在刺耳,强势地灌入她的脑中很容易扰乱她的心绪。

  随着锣鼓声响起后,街上一动不动的站着的人们也不再喧嚷,一阵大风刮过,他们齐齐跪了下来,夭夭伏在屋顶上看着街上的人群,玉珺朝着风刮过的方向看去,那是,穿着大红嫁衣的姜夫人?

  那个随着风向飞到了奉邑城城门的,穿着嫁衣盖着红盖头的女子转过身来,俯瞰着地下的朝她跪拜着的人群,她伸出长裙下的脚来,在空中一步步地朝着姜府走去,每迈出一步,她的鞋下就会生出一块红色的冰,她踩着冰慢慢地在空中走着,她身后踩过的那些冰便化成了血红的水滴,滴向了下方跪拜着的人们。

  玉珺紧紧盯着那个在空中有条不紊地走着的女子,究竟怎样的人,才会做出这些疯狂荒诞的事来。那女人慢慢从她的正前方走过,微风微微撩起她的盖头,露出了侧脸来。她紧紧地盯着那张侧脸,一种异样的熟悉感渐渐浮上她的心头。那个穿着嫁衣的女人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张鲜艳的红唇勾勒出一个好看的角度,随后又转过了头去。玉珺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愣了愣,随后那股久违的恐惧渐渐爬了上来。

  是啊,为什么会熟悉呢?

  那张脸,在她还以为自己是李鬼儿的时候,在她刚进玺瞿没多久的时候,在她被爷爷救走之前,那张脸频频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噩梦中。棠姑娘,魔族,为爱痴狂,她早该想到的,她早该想到这将奉邑城搞成了这幅模样的姜夫人,就是那个在玺瞿的堕河边折磨她折磨了不知多久的棠蜣。她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察觉到身边人异样的夭夭偏过头来,看了看她道:“你怎么了?”玉珺定了定心神后,转过头来笑了笑,回道:“没什么,我们去姜府看看吧。”

  随后便拉起夭夭的手,朝着姜府的方向飞去。当他们飞到姜府门口时,青歌正在门口那棵大树的树枝上看着她们,他们连忙飞了上去,她看着姐姐问道:“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青歌对着她俩作了一个“嘘”的手势,小声说道:“她要过来了,你们小心些。”

  玉珺朝着棠蜣的方向看去,她一步步走了过来,脸上始终带着一丝笑容,当她踏入姜府的那一刻开始,一阵女声开始低低吟唱着,为这个满是红绸的姜府平添了几分悲怆的气息。玉珺猛地看向身旁的夭夭,夭夭惊讶地摇了摇头。不是夭夭在唱,也不是棠蜣在唱,这究竟是谁在唱歌?她们跟在棠蜣的的身后,一路跟着棠蜣走到了前堂,走到了同样身穿喜服的姜宣身旁。

  这个传说中的奉邑城城主,自打她们进奉邑城以来,在这里的人们口中,包括在棠蜣的口中都是一直在“睡觉”的。就算是在他自己的婚礼上,即使他满面的笑容,也完全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他满脸笑意,十分温柔地向棠蜣伸出手来,棠蜣亦回以温柔的笑,他们面对着喜堂双双跪了下来。一拜,二拜,三拜,在三拜快要结束的时候,在姜府不知道哪个角落吟唱着的女声突然中止了,像是有个音调始终唱不上去,玉珺朝四周看去,向身边的青歌小声问道:“姐姐,你知道这声音来自何处么?”

  青歌小声回答道:“不用找了,她会把那个唱歌的人揪出来的。”

  夭夭猛地回过头看了青歌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姜宣与棠蜣拜完堂后,棠蜣在侍女的搀扶下撩开了门帘走了进去,姜宣则向着宴席的方向走去。夭夭心里萌生出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不详的预感,她提起胆子,朝着棠蜣消失的方向飘去。玉珺看见夭夭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后,心里着急又不能喊出声,连忙拉着姐姐一同跑了过去。

  夭夭终于站定了,玉珺拉着青歌走到了她旁边,向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是很怕被姜夫人发现的吗?”

  看见夭夭一直看着前方一动不动,她也朝着夭夭看的方向看去。穿着一身嫁衣,满头珠翠的棠蜣,用她的手用力的掐着一个女子的喉咙,定眼看去,那个女子的脸,竟然与身边的夭夭一模一样。

  夭夭看着那个被掐住脖子的女子捂住了自己的嘴,眼角瞬间流出两道热泪来。她看见棠蜣将已经不再挣扎了的那个酷似夭夭的女子用力地扔在了地上,她想冲上前去,却被玉珺拦腰抱住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姜夫人”恶狠狠地朝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说道:“你以为你能骗得过谁?今日我大喜的日子你都敢这样,你对我已经没用了。”

  说完后便甩袖走进了院子里。等再也不见棠蜣的背影后,玉珺才放开了抱住夭夭的手,夭夭一下子连滚带爬地爬到了那个一动不动的身体身边。

  她跪在地上,将地上的人抱入自己的怀中,玉珺连忙跟了上去。夭夭怀中的女子脸色铁青,已经失去了气息,夭夭伸出手来抓住她的手,红色的光慢慢从她的身体被灌入她的身体中,玉珺连忙走到了夭夭身后盘坐了下来,伸出双手放在了夭夭的双肩,紫色的光从她的掌心传入夭夭的身体中,再经由夭夭的手传入她怀里的女子身体中。青歌看着两人,默默叹了一口气,也走上前来将手放在玉珺的肩上。

  夭夭回过头来感激地看了看背后的姐妹俩,更加努力地将自己体内的力量输送给怀中抱着的女子。

  她怀中的女子的脸上脂粉逐渐脱落,显出一张与夭夭截然不同的脸来。看到白露的脸后,夭夭的泪水更像是决了堤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她的热泪落到了怀中的白露的脸上,白露的眼皮动了动,渐渐睁开了眼睛。她虽然睁开了眼睛,脸色却并没有比刚才好多少,她看着夭夭的脸皱了皱眉,抬起手来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张了张嘴,像是用尽了力气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夭夭抽抽噎噎地说道:“我只恨我来晚了,不然你就不会这样…”

  白露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你不该…不该回来的…你快走吧…”

  夭夭抱紧了她道:“好!我们一起走!”

  白露的身体渐渐泛出白色的光来,连带着她的脸也开始变得朦胧,她张了张嘴,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夭夭连忙将耳朵贴到她的嘴边,只听她对着夭夭用极慢的语速说着:“我…我走不了了…名山…大川…你替我…看吧…”

  说着便闭上了嘴,她轻轻皱着眉头,瘪着嘴,眼角也流出两滴泪来,一张俏丽的脸上满是不甘心的神情,她放开了揽着夭夭的手,渐渐闭上了眼睛。

  夭夭,玉珺跟青歌灌入她体内的力量化成了三股光,渐渐回到了三人体内,白露却是化成了一堆血红的粉末。夭夭愣愣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已经化为粉末的白露,脸上滴下的热泪将粉末凝成一团。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玉珺看着跪在地上纹丝不动的夭夭,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她才点了点头,从身上取出香囊来,将白露化成的粉末全都收进了香囊中,与那些她曾收集来的所有香草一块。

  见她收好了以后,青歌看了看周围,开口道:“此地不宜久留,夭夭,快走吧。”

  夭夭点了点头,将香囊收在衣服里后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说道:“走吧,可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