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昙刚好煮好了花茶端了过来,听到她这一番话后,虽然不明所以,但仍旧很是开心,她倒了三杯茶来分别递给了三人,笑着说道:“我听着小殿下这番话,心窝子倒是暖暖的呢,我也是小殿下要保护的人呀!”玉珺转过身来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对着冥昙笑了笑。
又转过身去对着依旧弯着腰的景千行说道:“你起身吧,你来这一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回去吧。等姐姐忙完了在人间的事,我们就会回去。”景千行站直了来,看着少女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回道:“好,谢谢小殿下。”
玉珺便拉着青歌的胳膊,三个女子转过身去,朝着屋子的方向走回去,景千行将毛笔收入袖子中,转身跟在了三人的身后,玉珺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少年说道:“你说的来人间找一个重要的人,不会也是诓我的吧?”他愣了愣,摇了摇头后,少女松了一口气,说道:“那,你在人间找到你那个重要之人后,就跟她一起回去吧。”
他皱了皱眉,看着少女那张俏丽的脸,将嘴边想说的话又压了回去,苦笑着回道:“好。”
他想,他的重要之人已经找到了,她就在他的眼前,却要赶他走。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将自己的情绪压入了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早就在玺瞿的时候就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四人回到屋子里后,冥昙为三人各自准备了房间后,玉珺想与青歌睡在一个房间,在她的房间里,玉珺拉着她的胳膊赖着不肯走,青歌无奈地笑了笑,对着她跟冥昙说道:“我今日来这里只为看我久别重逢的妹妹是否平安,并不会在这里呆多久,明日带着玉珺去王城里玩一玩,去王宫里瞧一瞧,就差不多了。”
玉珺好奇地问道:“姐姐在忙什么呢?”
青歌摸了摸她的发髻,笑着回道:“是我自己的私事。”
玉珺道:“我是姐姐的亲妹妹,有什么事是我也不能知道的呢?”
青歌沉思了一会儿,答道:“左右不过是,想要亲眼看见坏人得到自己应得的惩罚罢了。”
于是她将姜钰柔的事情跟玉珺简单地讲了一下,玉珺听完后,担忧地问道:“姐姐现在的身体的姜钰柔的身体,若是姐姐回了玺瞿,姐姐还会被封在冥府中吗?”
青歌愣了愣,笑了笑回道:“现如今冥府中封印的,不过是我的肉身,在你面前的我,是有着完整魂魄的我,封印只会封印住灵魂不全的人,它现在挡不住我。”
走到冥昙给自己分的房间后,景千行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天,一朵朵白云点缀在澄澈的天幕上,煞是好看,他却无法开心起来。他从自己的行李中拿出一张纸来,又从袖中拿出一杆笔来。鬼族有自己的占卜之法,他幼时对这一类并不感兴趣,先生却经常挪揄他是不是经常偷偷卜算自己未来的媳妇是谁,被追得问得狠了他就避而不答,先生考他卜算之法,卜算的结果却只说了个大概的方向,占卜之法提供给他的一片朦胧的梦境中,他只能依稀见得一片刺目的红。
当一身红衣的冥昙带着寿礼前来替先生祝寿时,冥昙直率的性格与精致的脸让他第一次明白了心动的滋味,刺目的红,是指的这位来自冥府的冥昙小姐吗?书上教,君子之爱,发乎情止乎礼,他只得暗暗记下了她的面貌,运用自己的丹青妙笔将那一日冥昙的模样描摹了下来,想着日后成年了,再与这位冥昙小姐说出自己的爱慕之情。
如今他已成年,心情却与当初不一样了,他再次见到了冥昙,她的美貌与当初并没有多少变化,可是那份心动与爱慕已经荡然无存。他提着笔,施以简单的术法,在纸上写上文字,画上符号,开始了许久未曾做过的占卜之法。他进入到了那片熟悉的朦胧的梦境中,这是卜算的最直观的结果,卜算的结果与以前一样,他看见了那片刺目的红色,他定了定心神,朝着那片红色走去。
越过重重的白雾,那片红色却始终若隐若现,当他走近了,终于能抓住那一片翻飞的衣角,终于以为自己能一睹真容的时候,却一下子被轰了出来,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唯一记得的只有,那个红色的衣料与他接触过的衣料很是不同,这梦境已经比以前要清晰了许多,他想了想,可能是自己法力精进了一些的原因,他叹了口气,准备将纸收起来时,却发现,原先在纸上画的符文,已经变成了一幅美人图。
画上的美人只有一个背影,一身红衣称得她身材十分窈窕,鬓发如云。他看了一会儿便小心翼翼地将这幅画收了起来,这已经是十分明显的提示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画上的红衣美人不是冥昙,冥昙虽也喜穿红衣,但身材比这画上所画的美人更瘦,头发也没有画上的美人这样长。不知怎么的,他舒了一口气。
他将画压进了行李的最底下,等过了这场风波,再来找这个人吧。
当他抬起头来时,天边已经抹上了绚丽的晚霞,看着绵延而去的远山,他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她这么喜欢人间,对人间恋恋不舍了。冥昙为三位准备了丰盛的晚餐,青歌因今日是江夨的忌日,姜钰柔想要回未央宫里祭拜母亲,所以没有吃饭就走了。玉珺看着冥昙姊姊,犹豫着要不要将见过佑良,且他受了很严重的伤的事情告诉她,冥昙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便笑了笑,对着她问道:“怎么了,小殿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出口问道:“姊姊,之前与你一起的那个哥哥呢?”冥昙愣了愣,笑道:“魔族出了一点事,他已经先回玺瞿去啦!”她看着冥昙姊姊的脸,实在不忍心说出口,只能希望那个人能快些恢复过来吧。景千行听到“魔族”两字后愣了愣,问道:“魔族?”
冥昙笑着说道:“对,他们那几个什么狗屁长老,贼心不死。”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直到坐到床榻上,他都还在想关于魔族的事情。他看着窗外皎洁的明月,月光均匀地披洒在了人间的每一处没有遮挡的角落,来到人间这么多天,这是他第一次沉下心来欣赏这月色,刚刚思考的事情现在也都抛之脑外了,他理了理自己的袖子,信步走出了门去。因之前冥昙在这一片区域都施了法,所以在夜间,各个暗处的角落里,朵朵血红的昙花迎着月光盛开着,除开有月色这一点,这血昙盛开的样子倒像是让他感觉自己还在玺瞿一样。
玉珺也从屋子中走了出来,看见他在院子里后倒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并未回头看她,倒是十分怅然地回了她道:“我想,我理解你为什么舍不得这人间了。”
玉珺闻言愣了愣,笑了笑,说道:“你理解就好,你也开始留恋这里了吗?”他的嘴角弯了弯,答道:“我不像你,在里长大,我从小在藏书楼长大,玺瞿就是我的家乡,这里再美,也终究只不过是异乡罢了。”玉珺看了看少年的侧脸,他也只不过刚刚成年而已,行事作风却与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一样,她低下头来,问道:“所以,你是要准备回去了吗?你不找你的意中人了吗?”
景千行闻言猛地转过头来看了少女一眼,随后又立刻低下头去,笑了声后回道:“现在哪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呢,只是…”
她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问道:“只是什么?”他也抬起头来,眼睛对上了她的,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天色不早了,小殿下早些安歇吧。”说完,对着她行了个礼,转身朝着屋子内走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一路走来,他也算是她成长的见证人,说没有感情是假的,可不就正因为如此,她才不能接受他那样想她么,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还是被揪起了一块儿,生疼生疼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也朝着屋子里走去。她躺在床榻上横竖睡不着,她感觉自己与以前相比,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便起身来去找冥昙姊姊,对着冥昙姊姊问道:“姊姊,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冥昙摸了摸她的发髻,温柔地问道:“玉珺小殿下,有什么是想不明白的呢?”她枕在冥昙的膝上,叹了一口气后才说道:“姊姊,如果一个人陪了另一个人很久,也帮了她很多,最后却被发现是在利用她,他从没把她当朋友,那这个被利用的这个人,她该去恨利用她的人吗?”
冥昙将她发间的玉簪取了下来,用着细齿的牙梳细细地梳理着她的头发,温柔地回答道:“小殿下怎么知道他没有把她当朋友呢?他伤害过那个人吗?”
她愣了愣,闭上了眼睛道:“没有,可是他亲口对她说了,他做的一切都是在利用她呀!”
冥昙回道:“那这个人,既然想到该不该恨,那么就她本身而言,应该是不恨他的。”“为什么呢?”“他利用了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也要看他的目的是什么呀,若是只为了他自己的目的,作为朋友却不与其分享喜怒哀乐,那的确是没有将她视作朋友,生气也是自然的,但要说恨,却还说不上。”她睁开眼来看着冥昙姊姊光洁的脸,问道:“为什么说不上是恨呢?”
冥昙低下头来,笑着说道:“小殿下说的情况,她生气的点,应该是他为什么要瞒着她,只是生气,并非血海深仇,是说不上恨的,她是否想过,她的怒气,是真的不想要他这个朋友了呢?”她连忙摇了摇头,道:“没有!她还是想继续跟他做朋友的!,只是她害怕她的一片真心,在他看来会是可笑的笑话。”
“小殿下,及时止损是很好,我读的书不多,只记得书上写过一个道理,人生须臾数载,于天地间不过弹指一瞬。小殿下,有怒必然有怨,既然一开始是朋友,又未可知他对她所说的‘利用’二字,不是在气她呢?他们为什么不好好谈谈自己的想法,互相交流一下呢,若是对方的确不适合再作朋友,那个时候再互相好好道别不是更好么?不要留下遗憾呀…”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冥昙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姊姊!我懂了!”说完便起身站了起来,拿上了自己的玉簪子,风风火火地跑出了冥昙的房间,冥昙看着少女的背影叹道:“怎么这么大了,还是跟当初在冥府的时候没两样呢…”
玉珺捏着玉簪,朝着景千行的房间跑去,却发现景千行的房间已经熄了灯,她揉了揉眼睛,确认这不是幻觉。除去在因怨村要掩人耳目所以没点过灯以外,景千行向来熄灯熄得很晚,她走到房门前,敲响了他的房门。
一下,两下,没人回应,三下,四下,依旧没有除了敲门声外其他的声音。她心下一凉,站在房门外叫道:“景千行!知了先生!我有话想跟你说!你能开一下门吗?”依旧没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