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3年——1615年??因万历怠政,朝廷运作几近瘫痪。
1603年,全国各地相继发生水灾,田舍俱没,死伤无数。万历对此无动于衷。
凤阳巡抚愤而上书:洪水滔天,饥民蜂起。陛下以内府匮乏为由拒绝赈灾,相反继续征收赋税。我预感祸乱不远了。奏折送进宫如泥牛入海。
吏部上书万历,官员职缺严重,例如“天下郡守缺几十之五”,知府缺少几乎一半,已经严重影响政府运转,急需补选新的官员。奏折上去,一直没有任何回复。
后来吏部上书汇报官员考核结果,建议罢免不称职者、年老多病者、贪酷成性者、品行不端者官员若干名。万历依旧不予答复。
1604年,京城连降大雨,两月不停。城墙都泡塌了一大截。民房更是损坏无数。更让朝野震惊的是,雷把明成祖陵墓的明楼(建造在方台之上放碑的楼阁)给劈了。
随后,福建发生八级大地震,山崩地裂,房倒屋塌。地震波及浙江、江西、广东等地。
天降异象被认为是老天爷对天子的警示。作为皇帝照例要下诏求言,让大家批评指正自己的过失。
万历倒是下旨了,让大家畅所欲言,说说我哪做的不对了。
大家的问题集中在矿监税使和万历怠政上面。但是折子递上去后又如泥牛入海。万历依旧没有回应。
内阁的三位阁老商量:按正常程序上书没有效果。皇帝不看给你留中了,你也没辙。咱们集体去宫门跪交奏疏,请求皇帝接见。
当时的首辅是沈一贯。沈一贯率内阁大臣冒着大雨跪到宫门请愿,请求万历接见内阁,面呈奏疏。他们跪了一天也不见皇帝出来。最后出来一个太监,告诉他们皇上说了:回去好好工作,不要搞沽名钓誉那一套。阁老们绝望了。
沈一贯申请退休。另一位阁老跟沈一贯同进退,也申请退休。内阁只剩下一位叫朱庚的阁老。万历任命朱庚为首辅。
朱庚哭笑不得。我入阁三年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一纸诏书我成了首辅。内阁只有我一人。我这个首辅领导谁去?
朱庚上书请求增加内阁大学士。万历没有回音。朱庚以年老体衰申请退休。不准。最后朱庚累死在工作岗位上。
第二年,海南又发生7.25级地震。震中地区陆陷成海。随后北京也发生地震。
大臣沈鲤进谏要求停止开矿,称矿监四处开矿损伤了龙脉,将危及万历身体。
沈鲤从这个角度进谏打动了万历。万历下令停止开矿。
实际上,万历派出去的宦官矿监早就不开矿了。开矿是个技术活,宦官哪有那本事。有溜须逢迎之辈说哪有矿,宦官就要求地方政府出人出力去开矿,常常是浪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一无所获或者得不偿失。宦官为了完成任务,放弃开矿改收矿税,不管有没有矿他都要收税。开矿成了加税的借口。加收的这些税金都进了万历的内帑(皇帝私人小金库)。万历的内帑一共捞了多少钱无人知晓,只知道万历死后留下没花完的钱有三千万两白银。
国家财政入不敷出,万历的内帑钱多得花不完。
1608年,户部报告万历,辽东欠饷14万,蓟州50万,宣府20万。“欲救燃眉以保重地舍借内帑”,希望借内帑应急。万历不理。
辽东总兵李成梁以孤堡难守为由撤掉辽东六堡,放弃了八百里疆土。
辽东六堡是明朝东北边境的前哨堡垒,东防朝鲜,西防女真,北防兀良哈,战略位置非常重要。
但是要守住六堡需要有足够军队和粮饷。辽东明军在朝鲜战争以后没有得到足够的兵员补充,粮饷也不能保证足额、按时发放。李成梁为了节约成本,撤回军队和百姓,废弃六堡。女真人迅速填补真空,占领了六堡,白捡了八百里土地。
前哨重镇说废就废,八百里疆土说扔就扔,李成梁的做法让朝廷震惊、震怒。大臣纷纷弹劾李成梁“弃地”“啖(喂)虏”,要求处死李成梁。
万历让辽东巡按熊廷弼去调查此事。
熊廷弼回奏:“谓之献地,不止弃地;谓之通虏,不止啖虏”。李成梁不是弃地而是把土地送给女真,不是啖虏而是私通女真。熊廷弼认为李成梁“挟寇自大”,意图巩固自己在辽东的权势。
万历念在李成梁“镇辽年久有功”的份上,让李成梁体面退休。
万历任命将军杜松接替李成梁镇守辽东。
同年年底,蒙古兀良哈所属朵颜部落进犯蓟州。兵部请求朝廷筹措军费应战。户部没钱,请求借用万历的内帑。万历不许,让户部挪用太仆寺(负责管理车马的机构)购马款。兵部拿到钱后征调辽东军队夹击朵颜。朵颜得到风声,在蓟州劫掠一番后离去。
杜松率领辽东部队去抄朵颜的后路。他不敢碰朵颜,袭击早已归顺明朝的蒙古拱兔部落,谎报战功。
拱兔没有参与朵颜进犯,平白无故遭受袭击,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第二年,拱兔聚众叛乱,出兵袭击辽东。明军迎战被击溃,损兵折将。拱兔攻破锦州要塞大胜堡(辽宁锦州凌海市温滴楼镇大胜堡村)以屠城泄愤。杜松畏战,不敢出援。
熊廷弼将大胜堡惨案的前因后果调查清楚后上书万历弹劾杜松。万历仅仅是将杜松免职而已。
此时明朝军政都已败坏。但万历沉溺后宫,朝廷百官沉溺党争,君臣都无心打理朝政。明朝政局日益混乱,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各地旱涝地震不断,大臣以天降异象进谏万历励精图治。万历对灾祸频发已经麻木了,置若罔闻。
北京内城的正阳门箭楼发生不明原因的火灾。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把箭楼完全烧毁。
大臣进谏万历:当年天火烧了皇宫正殿不见皇上警醒,于是再烧皇城正门希望引起皇上重视。如果皇上锐意进取,勤于政事,信饬百官,关爱百姓,局面尚可挽回。否则,社稷危矣。
万历竟然还是不理,油盐不进,执意把怠政进行到底。
郑贵妃的儿子朱常洵被封为福王。按规矩,皇子一旦受封就应该去封国就任,古称就藩。但郑贵妃舍不得儿子,想让儿子留在身边。万历宠爱郑贵妃,允许朱常洵常住京城。
群臣不干了,认为这样做有违祖制。既然福王被封洛阳就应该住到洛阳的王府去,不能一直赖在京城不走。群臣不断上书催促福王就藩。
万历对这帮大臣烦透了,不理他们。
群臣一直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太后出来说话,万历才不得不让朱常洵去洛阳就藩。临走时,万历倾囊而出,把矿监税使历年进献的奇珍异宝都交给朱常洵带走。就这还嫌不足,万历又把宦官搜刮来的、抄张居正家抄来的金银财宝也都给了朱常洵。民间传言万历“耗天下以肥王”。
经过这一轮轮交锋,万历对群臣又恨又怕又无奈,更是不愿上朝。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我不管了。他以怠政报复群臣。
万历撒手不管,工作没法正常进行,朝廷几乎陷入瘫痪。
如果员工消极怠工,老板可以辞退员工。老板消极怠工,员工不能辞退老板。受理学影响严重的大臣们也不会轻易动废君另立的念头。
大臣们请万历上朝主持朝政。万历说去不了,身体不适。大臣们请他主持祭祀典礼。万历说体力不济,走不动。大臣们说奏章你总得批吧?万历说精神不济,看不过来。大臣们问他到底是什么病怎么严重?万历说肝火旺盛。言外之意,让你们气得。
明朝是集权最严重的朝代,一切权力归于皇帝。皇帝不点头什么事都干不成。万历怠政使整个国家机器无法正常运转。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车头要熄火,整列都歇菜。
万历后20年不理朝政使得户部不能正常筹措、发放粮饷,工部不能正常制造Q械,吏部不能正常任免官员,兵部不能正常招募、训练军队……
整个朝廷全乱套了。
从中央的三院六部二衙门到地方的州府县,各部门主事的缺员过半。职位出现空缺不能及时补充,出现一人兼数职,一人掌数印现象。
大臣急得火上房似的,拼命往宫里递告急折子。但他们的折子进了宫就像石沉大海一样没有了声息。有时大臣怀疑皇帝已经归天了,可是偶尔蹦出来一星半点的批复好像在告诉大家:人在呢!人在呢!
在朱庚之后,万历又任命李廷机为首辅。
李廷机入阁一看,中央九部只有31位官员,缺员24人。一个人要兼两个人的活。有的部门一个上班的都没有,连大印都不知道扔哪去了。
李廷机请求万历赶紧把吏部任命官员的折子批了吧。万历没有回音。
李廷机给万历上的奏折,十份批不了一份。李廷机越干越窝火,申请辞职。
他为了显示自己必走的决心,把老婆孩子打发回老家,把京城的住房捐了,卷铺盖住进庙里等着。他给皇帝上辞职报告。没音。再上。还没音。一直上。一直没音。他五年时间写了一百多份辞职报告。皇帝音信皆无。他辞职没辞成,倒落下个“庙祝阁老”的外号。
李廷机实在忍无可忍,挂冠而走,不辞而别。这本是杀头的罪名。万历竟然也没追究,可能是懒得追究,也可能自觉理亏。
朝廷乱成一团。国家乱成一团。万历就是龟缩后宫,不闻不问。
万历龟缩皇宫的第26年,也就是1615年,出来和群臣见了一次面。因为宫中爆出“廷击案”引起民间宫廷政变的猜想,万历不得不亲自出来澄清。
“廷击案”是明末三大案之一,说的是有人手持木棍闯入太Z宫中乱打被警卫当场擒获。
对于此案的定性群臣看法不一。一些人认为这只是一起精神病闹事的简单刑事案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更多的人认为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此人背后一定有“黑手”。这家伙恐怕是受人指使前去行刺的。那么“黑手”是谁呢?大家都怀疑是郑贵妃,一定是她想杀死太子让自己的儿子取而代之。
这话传进宫里,郑贵妃听到后跑到万历那里哭诉。万历让她去太子那里当面把这事解释开,自己代她去跟大臣说。
为了平息谣言,20多年没上朝的万历破天荒地露了一次面,召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很多大臣都是第一次见到老板的真容,激动得浑身哆嗦。万历简单说了几句话后起身离去,此后至死再没露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