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小姐曾在外游历多年,父皇应该也知道,她这些年在外面也见闻过许多事,见识广博,据儿臣所知,她游历南地的时候在那边停留了不少时间,儿臣曾听她提过挟圣教一事。”
之前在知道江熹微在崇州遇险的时候,他就知道是大晋帝在暗中针对她,若是要救人的话,必须从大晋帝这边入手,否则所有的办法都将是徒劳。
而现在正好是有这样一个机会。
如今大晋帝命悬一线,唯有净莲能救,若是江熹微成为那个知道挟圣教所在之地的人,那她的生死必然就跟大晋帝的生死息息相关,这样他就不可能杀她,她自然可顺利脱险。
其实在楚老太医离开不久之后,他就已经想到了这个办法,为她做下了这个决定,这也是如今最有效的办法了。
果然,大晋帝在听闻江熹微知道挟圣教的时候,眼神略微动了动,似乎在为净莲这么快就有了着落而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对于江熹微又有些沉默。
天底下最是惧怕生死的,从来都不是平民百姓,而是身居高位一身荣华的人,如身处天下之最尊,那恐怕这种感觉只会越甚。
既然性命是最可贵的,那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不会不知道该如何取舍。
徐延亭知道大晋帝现在不是没有心动,他只是在怀疑。
“江小姐非是一般凡人,既然在南地待过,也听闻过挟圣教的事,想必若是有她的帮忙,一定是事半功倍,楚老太医花一年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她未必不能在两月内完成。”
他几乎是用坚定的语气,在给江熹微作担保。
“父皇给儿臣两月的时间,儿臣便能向父皇保证一定把东西带回来。”
大晋帝苍白的面容上没有什么明显的神色,似乎仍旧是不为所动似的,谁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他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被包扎好的左手虎口,半晌说:“如果两个月只内她没有找到净莲……”
“那儿臣一定带她领罚。”
“不,不只是领罚这么简单了,她的罪过是……”
疾风呼啸在耳边,吹得衣裳不断往后飞扬,猎猎风声就在耳边,道上两边的树木和远处的群山纷纷都在疾速后退,很快尽数沦为模糊的底纹,又在身后不见。
青骢马上,徐延亭一身沈靛色衣裳,勾勒得身形越发劲瘦而修长,一双漆黑的眼定定地凝视着前方的路,就算是疾风也没有让他低眸。
离开皇宫时大晋帝最后的那句话,清楚万分的映在脑海,不断回响。
——不只是领罚这么简单了,她的罪过是要陪葬的。
大晋帝几乎是在拿江熹微的命在赌,如果他们没有按时拿到净莲,那么等待她的,只有这一条路。
“驾!”收起思绪,抬头看前路,他把马鞭扬起,身影很快消失在道上。
与此同时,崇州。
江熹微已经被围在山谷好几天了,这些天她知道外面的那些山贼还在找她,也越加肯定了她之前的想法,这些人不是冲着那批瓷器来的,而是为了她——或者说,为了她这条命。
最开始的时候她本来还想着,这些人这么猖獗,她商队的人都已经成功逃离,肯定会去报官,等官府的人来了也就好了。
可是这天几外面没有一点动静,实在是反常。
若说是别人也就算了,官府可能轻视,但是江家在崇州地位非同一般,如今她受难了,他们是不可能不作为的,说难听点,若是寻常出了这样的事情,当地的官员应该是头等重视,恨不能马上亲自赶来救人。
可是这次和寻常相比完全不同,若说其中没有什么猫腻她是不信的。
其实也不用想多久,这本就是不费什么脑子的事情,她此次离京办事是奉了皇命的,她也知道大晋帝对她不放心,肯定找机会对付的事不会就做一次。
这回能让官府对一切视而不见的,大概也只有他了。
既然他都已经下令了,江熹微对官府那边也就没有抱任何期望了,她一个人躲在山谷里,本来是想着找个合适的时间趁着夜色潜出去,现在她已经摸清了这边的地形,这几天也大概了解了那些人搜寻的规律,要出去也不难的。
但是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外面就忽然传来动静,正坐在一棵树的树枝上的江熹微诧异万分,抬眼去看,却见外头隐约有一对人影,人数还不少。
“官府的人?”她眯了眯眼睛,官府的人这个时候来干什么,是良心发现了?还是来杀人灭口的?她在树上并没有动,打算看看那些人的动向。
官兵一来,而且来得不少,那些潜伏在山谷里的山贼立马就慌了,纷纷面面相觑不知道官府这么多天都没管,怎么忽然就来了人,还是这样大大阵仗。
“大哥怎么办?”
一个脸上长着痦子的男人扛着刀到了稍微高处的地的一棵树边,树下站着一男一女,被叫做“大哥”的那个男人身材魁梧,但是瞎了一只眼是个独眼。
他也死死地皱着眉头,仅剩的一只眼远远眺望着官兵过来的方向,低声暗骂了一句“妈的”,用很粗的嗓门问:“他们多少人,怎么他娘的这个时候来,再晚来几天人我们说不定就能抓到了!”
“眼看着大概有上百人,而且不是普通的捕快,真的都是军营里的兵。”痦子男心神慌乱,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他们来势汹汹,看来这次真的是来救人的,大哥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这钱咱不要了。”
独眼又骂了一句,明显是气急败坏的不高兴了,而后发泄似的一拳狠狠锤在身边的树干上,树叶莎莎一阵落下几片,几只飞鸟从苍翠里飞出。
“大哥,现在到底怎么半啊,那么多兄弟都在等着你一句话呢。”痦子男估计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所以现在明显是慌了神,于是忍不住催促。
虽然情况紧急,但是独眼似乎还是有些不甘心,仍旧在犹豫,拧着一张五大三粗的脸,暂时没有回答。
旁边的痦子男人急得眼睛都红了,好像对方再不说话他就要甩手跑路了一样。
但是相比起这两人热锅上蚂蚁一样的情况,他们身边站着的那个女人明显就要冷静很多,甚至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淡,像是完全置身事外一样。
但是她的一双眼也始终是定定地盯着山谷,好像那里面藏着的什么东西,是她必须要找到的,恨不得马上把人其中藏匿的东西揪出来拎在眼前。
她又比身边的那两个人更加在意他们要抓的那个人,只是始终不置一词,像是懒得说话。
“你说现在怎么办,官府的人都被惹上来了,难不成要看我们白白去送死,那可不成。”独眼终于也急了,不太高兴地转头去看那个女人,语气并不怎么客气,“你说要我们帮你抓人,我们兄弟劫了商队,都在这里找了这么多天了,连个人影都没有,现在反而惹了一身骚,要是被官府的人抓到的话我们可都是要蹲大狱的,我们可不能买这个险继续在这里再待下去了。”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她终于收回了目光,看向了他。
那一双颜色很浅的瞳,有些像是某种琉璃的色泽,让人想起大晋人经常用来形容胡人女子的词,说她们有琉璃目。
那其实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但是若是直视了去,却又觉得没有生气而冰冷,像是死物一样,就这样盯着你,有些瘆人。
所以即便是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是独眼的男人也忍不住撇开目光,这才继续凶神恶煞:“我们兄弟不可能跟你在这里送死的,这些天陪你在这里找人也是仁至义尽,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你必须把剩下的钱也都结给我们,不然这事没法平。”
“你的意思是,你们不打算帮我抓人了?”
“我们浪费了这么多天还不够吗?现在这样我们怎么抓,但凡是官府的人晚来几天,我们也不至于这样,你赶紧把钱给我,我们就此分开,以后这人你自己去抓,这样的单子我可是不敢再接了,惹了官府以后我们还怎么办事。”
他大概也是真的觉得不值当,只想这快点拿钱脱身,所以语气也不是很好,很让人怀疑他下一刻就让开始动手。
“之前是怎么约定的,现在人没抓到你们还好意思跟我要钱?”她冷笑一声,眼底都是讥讽的神色,“若是你们这样的,我早不该把那一半前给你们才是,废物一群!”
她这话谁听了都是要生气的,前面拒绝给钱的话已经让独眼男面色变得铁青,最后一句直接像是踩在了爆点上一样,独眼男直接抽出长刀就朝女子看过去,也顾不得什么道上的规矩了。
但是他没想到,她竟然避开了,身形轻巧灵便,竟然是个武功不错的练家子。
独眼正是诧异的时候,女子已经退到了几步外面去,神色有些不屑:“你这样的人,也就只能当个山匪了,要是在我们大漠的话,或许你连当匪徒的资格都没有,不讲诚信,你也配跟我要剩下的钱。”
若非是他们人多的话,她定然是要想办法将那些钱拿回来的。
“你是胡人,我们大晋的手下败将?你们首领都已经向着我们大晋俯首称臣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一招未众独眼依旧是恼羞成怒,加之她这番话更是让他颜面无存,独眼也冷笑了一声,独眼上下扫着她,轻慢的哂笑,“你这样的,该不会是那家逃出来的低贱舞姬吧?”
“你这苟且偷生的土匪也配谈论国事,也敢在这指摘我?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