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给你钱,你现在在大牢里,也没法子去赌的。”江熹微语重心长,摇头叹道,“你自己有罪在身,我们大理寺这是合法关押你,没办法的。”
“啊?”上回被放出去过一回的吴仁喜有些愣,“我这么配合查案来着,在这里也就是图清净为躲债的,怎么就……”
“还真不是为了帮你躲债,我们是按律法把你收监了。”提醒他看清事实。
“这、这……”一时无法接受一样,吴仁喜的目光在外面两人身上一个来回,万分后悔,“这算什么事,我这是把自己往大牢里送啊,早知道我不回来了。”
“可你现在已经身在大牢里来,没人能放你出去,所以你现在要看清形势。”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你要是不赶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大理寺就把你关到死,每天只给你喝粥吃咸菜,大冷天收走你的被子,给你牢房顶上开个天窗夜夜吹冷风,还要让你听犯人刑讯惨叫睡不着。”
话里明明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腥,却让吴仁喜浑身难受,光是想到那个光景整个人都受不了,看着江熹微半天才抖着嗓子说:“大小姐,你也太狠了吧。”
这算狠?“难不成你想上刑?”
“不不不。”跟拨浪鼓似的摇头,“我说还不成吗,这刑是能随便乱用的吗。”
很快吴仁喜说,除了门禁的事,暗坊还有几个规矩,一是进去之后一个时辰内不能出来,还有因为年底清算,十二月二十四开始歇业,到来年第三个逢四的日子才重开,但这段时间明坊依旧照常,全年不歇。
听完他说之后两人沉默了,这意思错过今晚,要等到年后二十四才可以再去了?这得等一个多月呢。
“你坏事啊。”江熹微无奈摇头,现在真的只能继续等了,“现在才说这些。”
“多大事?”听她这样说,吴仁喜也有些怕了,毕竟现在人在屋檐下,是要看脸色的,要是他们不高兴了,那他也得跟着倒霉。
“大到让你这两天都只会喝粥吃馒头。”于是江熹微告诉他,他这两天真的就直接馒头配稀粥了,其他的别想。
吴仁喜一脸苦相,还想再给自己申辩申辩,那边两人已经离开,任他扒着牢门喊也没回头。
现在,只能等了。
当然还有之前那起死了三个人的案子,江熹微和徐延亭亲自去了凶手赵钱贵的家里。
也是巧合了,这个赵钱贵的住处竟然离江熹微之前在这边的屋子不远。
“'这里人杂,我知道倒是没有见过他。”
两人推开那一扇根本挡不住风的门板,进了破破烂烂的屋里。
屋内又暗又潮还十分阴冷,进去之后就是一股子霉味,像是没人住过一样,不过倒也不是真的没人住,里面还是有些痕迹看得出赵钱贵生活在这里。
把窗户打开,让外面的光进来,那边徐延亭已经点亮了那一展勉强能用的油灯。
桌上乱七八糟的堆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江熹微过去,伸手想要翻看,却被徐延亭抓住了手腕。
“嗯?”
他递给她一张帕子,她看了一眼,接过之后用帕子包着手小心地翻了翻上面的东西。
屋里地上是泥地,或许因为这两天夜里都有下雨,所以屋内的地十分的朝泞,走两步就会发现鞋底都是湿答答的泥。
有时屋内有些不平整的浅坑里还积着水,江熹微没注意就踩了两脚,鞋都有些湿了,她低头看的时候确发现那些混浊的泥浆里混着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几张不大的纸,他没什么钱,也不是读书人,买纸能有什么用,何况还是这么小的,那瞬间江熹微就想到了扶灵房间里的那一页纸,还有在暗坊里,她看到过很多的人,用这样的纸张裹着粉末倒进口中。
他的忽然发狂和食冰,是因为那种药粉?江熹微忽然记起那药是性热,当年看配方的时候她还琢磨了一阵,觉得过量使用可能会出现热症,但具体不知,现在一细想,里面似乎还有可以致幻的药。
她出了一会神,望着窗外破败之地,开始想在西坊这样贫穷的地方,是不是还有更多人如他这样。
但幕后造成这一切的,又到底是谁?
从屋内出来之后,外面出现一群看热闹的小孩子,江熹微认出其中两个她曾见过,对方应该也是认得她的,一直看着她。
想到他们就住附近,小孩子玩闹经常到处走或许能知道什么,江熹微就过去问了两句,那些小孩子听说赵钱贵死了的时候并不意外,说他有病,经常买药吃。
“什么病?”之前仵作说他身上没有大病的。
“不知道,发病的时候在地上打滚,叫好大声的。”小孩有些后怕,“我阿娘说他的病治不好,要每天吃药粉才行。”
江熹微当然知道是什么样的药粉,于是无意多问,但是徐延亭也听到了,于是过来细问了两句。
小孩怯怯的,看了一眼江熹微,这才说:“我看到过一次,他犯病的时候全身都在抽搐,很痛苦,那种白色的药粉,一吃下去就没事了,很管用,我问他是什么药,想给生病的阿爹也买些回去,他说很贵我买不起,也没有告诉我去哪买。”
从西坊出来之后,徐延亭一路都在沉思,江熹微也没说话,其实心里有点纠结,到底要不要把药粉的事情告诉他,若他细问起来她又该怎么回答。
“那个药应该有问题。”半晌,徐延亭开口。
江熹微心中肯定,面上只点了点头,想着徐延亭现在知道的线索还太少,暂时猜不到那么深,她或许可以找个合适的时机透露一点。
但是下一刻,徐延亭就说:“我忽然想起之前听说过的一件事。”
“本王之前离京过一段时间,在外时也听说过不少奇闻异事。”他说,“古书里曾有记在一种药,谓之千金散,乃是数百年前有人根据寒食散所改良而制,因用药珍贵,药效更甚使人如坠仙境,所以得了这个名字。”
“古时这种药曾在南地流行过一段时间,但是因为其副作用极大而且上瘾性极强,甚至有说它是毒药的,后被朝廷列为禁药,也烧毁了配方,之后一直失传。”
“但前几年南方有人再次将它重现,不过很快又消了踪迹无处可查,当时本王就在南地,闻之询问过这件事,但官府那边确实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现在京城又出现了这样的事,本王想,是不是那个时候一切就有暗示了。”
原来他已经猜到了。江熹微心中如释重负一样,这样也好,她佯作讶然之态:“我种药我也听闻过,如此说来,倒是极有可能,这个赵钱贵的种种举动似乎都能合理解释了。”
“不过他这个药是怎么来的。”
“他不是好赌吗,赌坊里面鱼龙混杂,最是好行这样的事。”
于是两人又调转方向,重新回了西坊,去了极乐赌坊。
全年不歇的明坊依旧啊十分热闹,里面嘈杂又混乱,这样的地方要干些什么见得人的交易似乎很容易掩人耳目。
“那个赵钱贵是极乐赌坊的老顾客了,他会不会也知道暗坊。”江熹微试着说,“或者有些交易是在暗坊进行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暗坊比这里更加隐秘,若是要做些是什么确实更合适,而后在明坊一番探查无果,更加坚信了这种可能。
“我们去了暗坊几次,现在既然知道了千金散,王爷现在回忆起来,之前在那里有没有觉得什么奇怪的地方。”江熹微一点一点引导。
“三楼,还好二楼极少部分的人,现在想起来神奇皆是有异,若他们只是单单喝酒的话不大可能,我观之他们神色迷醉,更像是沉湎入幻,十分古怪,我虽没有真正见过食用油千金散的人是什么状态,但觉得和书中所描述极为相似,他们不是深醉,更像是为药物所控神智,才有那般痴态。”
对了,能想到这一层就已经离真相很近了,江熹微暗暗点头,忽而又有一疑问:“王爷也在三楼细查过,有没有去后面的房间里看过,或许里面会有什么发现?”
江熹微当然知道房间里有古怪,所以现在才把他往那方面引导,谁知徐延亭一脸正气:“后面的一排房间都是供人寻欢作乐之所,不堪入目。”
这……
嗯,江熹微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才好,又是宁王殿下是有些君子气节,所以在外听到了那些靡靡之音就不愿去窥探,以至于错过了某些重要的信息,偏偏江熹微还不能明说。
正打算十分委婉的告诉他,她有幸见过里面的人食药痴醉之态,徐延亭就先一步凉飕飕地问:“你去看过了?”
“……”江熹微,“没。”
“我就是觉得他们可能会隐秘一点,房间里面更有可能。”
于是高风亮节的宁王殿下开始考虑起下一次去暗坊对时候,是否有必要去三楼的房间后面看看。
就这样等着暗坊开门,很快就到了十二月二十三,小年这天。
徐延亭如往年一样先去了宫中给皇上皇后请安,但是却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了留下用膳,毕竟外面还有心心念念的人等着,此前早已和江熹微约好了的。
南街天居楼里他早就订好了位置,江熹微是第一次来这里,觉得十分雅致,徐延亭让她点菜,她想到之前管家说说的八宝珍馐,到底就这样点了一桌。
徐延亭喜欢这家的菜不是没有道理的,江熹微也不由心折,道是回京这么久,没想到竟不知道这处。
一起用过了饭之后,两人并肩走在街头,江熹微竟然隐约生出一股老夫老妻的感觉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清冷空远的天空下一只雪白的信鸽落到街边的茶楼里。
裹着黑袍的人缓缓收回注视着街上那两道身影的目光,沉闷黑袍里裹着的那只漂亮的手伸出,把信鸽抱到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