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这天三人本是打算再去暗坊,拿着那枚指环去找四楼的那个杀手的,但是这天京城出了命案,一直耽搁到了深夜。
晚上的时候,三人本是往西坊那边行去的,但在半路上见一群人骚动,停步细看人群里有人恸哭,地上直接躺着两具被砍得流血不止的尸体。
江熹微上前查看,确实已经没有了气息,围观的人都远远退着,本来是近年关的喜庆之气,在这夜里变得稀薄冰凉。
这边不是繁华内城,相比起来有些偏远,官府的人还没到,黑黢黢的夜里只有十多个人围着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有人报官了吗,官府的人什么时候来啊?”
循声望去才发现,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还有三五个人围着,都坐在地上。
江熹微用手肘捣了捣徐延亭,两人一起过去,徐延亭说:“我们就是官府的人,发生了什么事?”
一听是官府的人,那几个人就赶紧让开,原来地上还有一个绑着的人被他们压着,最开始那人颇有几分仗义的说:“这人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大半夜的拿着刀到处乱砍人,那边已经没气了两个,幸好大伙遇到,合力把他给绑了,就等着官府来人好好惩治。”
“就是啊,也不知道怎么的见人就砍,必须要他偿命才行。”
徐延亭往背后看了一眼,那两具尸体在周围灯笼微光下看起来有些血腥,便是哭喊的应该是亲人。
收回视线,这边地上有一把带血的刀,而那个凶手被反绑着手扔在地上,旁边有人踢了他两脚:“喂,现在官府来人了就知道装死了,刚才不是力气很大吗?”
“官爷你不知道,这人虽然看着瘦,骨头硌人硌得生疼,霍,那力气可不小,刚才我们几个人差点没按住他,不是我夸张,要不是我们人多,指不定他又杀了几个了。”
徐延亭听着那人的描述,他说完之后身边一圈人连连点头,又有人踢了那凶手两脚:“装什么装,快起来了。”
但是那人仍旧趴着一动不动,徐延亭过去蹲下细看,眉头微皱,伸手去探对方鼻息。
“没气了。”他站起来。
周围一群人被这句话说得一骇,纷纷惊道:“怎么可能,刚才还好好的。”
“就是,刚才力气那么大,还想咬人来着。”
“怎么可能会死,我们可什么都没干,只是看他伤人才把他绑起来的,不关我们的事啊。”
这下,一次死了三个人。
那边在询问围观百姓情况的贺良昭也回来了,看了这边的情况,对两人说道:“百姓里有人说这人之前几天就不大正常,经常在这里徘徊,还抢过人前,但是今天直接就是拿着刀砍人像是疯了一样。”
“而且百姓说,这些抓他的人确实没有动手,之前死者的亲人有想动手掐他偿命的,也被他们劝下了,人不应该死了才是。”
那边百姓也听说这边凶手死了,一时围过来不少看热闹的人,有人还说这就是报应,活该。
这确实是他活该,但是却不仅仅是报应这么简单的,查案要的是一个证据,而不是随口一句话“报应”,即便是他是罪犯,也该找出合理的死因。
江熹微跟人借了一盏灯笼,提着近前去看了,凶手果然瘦得出奇,她怀疑是不是吴仁喜那个瘦竹竿在他面前都要算得上正常的了,他这已经不单单是瘦了,简直瘦得畸形,跟有病在身一样。
又细看他的脸色青灰,明显是血气不足,身体应该不算好,可是这样形销骨立像是病入膏肓的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几个成年男子都险些按不住他?
“有些像是窒息而亡。”最后江熹微提着灯笼站了起来,往人群里看了一圈,问,“之前说有人掐过他,那人呢呢?”
那人是其中一位死者的兄长,闻讯之后连连摇头:“不是我,我刚才没用多大的力道,而且我走之后他还在地上挣扎了那么久,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啊。”
他这样说,周围也有不少人给他作证,说那人之后还大喊大叫了好几声,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他喊了什么?”徐延亭适时出现问道。
“就是哇哇乱叫喊啊,也没喊什么。”
一直等许久之后宋正仪带着到大理寺的来人了,仵作验尸之后摇头说:“这人没病,最多是身体身体弱点。”
因为夜深风寒,围观的人已经少了很多,越加显得冷风瑟瑟暗夜诡异了。
那边两具尸首已经被抬走,这边也有人要来抬,江熹微忽然注意到什么:“等等。”
“王爷你过来看看。”
于是徐延亭走到她身边,江熹微就蹲在死去的凶手面前,指着他道:“现在晚上这么冷,这人身上却穿得这么单薄,一件单衣甚至还敞着大半,像是有什么热症。”
“对。”一边的贺良昭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刚才还有一个百姓说,见到这个人在杀人前在路边喝河里的水,最近虽然没有下雪,但是天气还是十分寒凉,这边浅些的湖里结了冰,他甚至还吃了冰块,他们听到了嚼冰块的声音。”
“体内积热,可他本身是没有病症的。”这点又有些说不通,江熹微没有怀疑仵作,毕竟他资历很老区,见过的死人据说比活人都多了,不会出差错的。
“他是不是喝酒了?”贺良昭试着问。
若说是喝酒之后失了神智砍人,未必说不过去,但是得喝多少酒才能让他吃冰块都没醒酒?
而且……
“没有酒气,不像是喝了酒。”
“先抬回大理寺,调查了身份再说。”
差不多处理了这边的事,徐延亭让宋正仪把人带回去,三人这才继续往西坊去,但是没想到暗坊竟然还好门禁,三人去的时候已经不允许进入了。
“吴仁喜为什么之前没有说清楚。”回去的路上,贺良昭摘下面具在手里把玩,有些郁闷这次白跑一趟,“又要再等十天才行了。”
“他办事就从没靠谱过。”江熹微甚至怀疑他就是故意没说的,藏私藏得挺好的。
于是从西坊出来直接,她和徐延亭没有回去,而是一起去了大理寺。
没想到宋正仪竟然也还在大理寺,江熹微不由偏头示意徐延亭:不愧是我大表哥,劳模扛把子,记得加点月俸。
进去之后宋正仪递给徐延亭一封调查的卷宗,同时说:“凶手是西坊里的贫民,叫赵钱贵,其余死的那两个是普通百姓一个姓张一个姓周,他们两人倒不是西坊的,三人素不相识也无怨无仇,说明凶手杀人是随机的。”
“另外赵钱贵这人在一个月前被人抓去见官说是盗窃,后面把东西还了,关了几天就放了。”
一边听他说,徐延亭一边把卷宗扫了到尾,而后十分自然的递给身边的江熹微:“看看。”
江熹微顺手接过翻看,徐延亭淡淡道:“这人是赌徒。”
“哦?又是西坊的,不会经常去极乐赌坊吧。”侧目挑眉,但她的视线很快重新落在卷宗上,一行一行扫下,没想到这人还真极乐赌坊明坊的常客。
江熹微一边看一边点头:“也是老赌徒了,跟吴仁喜差不多,不,估计比他更厉害。”指着卷宗上的一行字,“没人性啊,卖妻卖儿都要赌,不是什么好人。”
“他能是什么好人。”徐延亭好笑,“像他这样的赌徒,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能是什么好人。”
“不然不然。”合上卷宗还给宋正仪,“凡事都有例外的,王爷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全盘否认,当然我不是为他说话,只是一种观世之态。”
又瞥见宋正仪腰上挂着一枚香囊,柔和淡青色,跟他一身冷峻黑衣不符,于是江熹微忍不住挑眉打趣:“表哥怎么忽然挂香囊了,我前几天好像也见你戴着,天天这样,是哪家姑娘送的啊?”
“是庄婳姑娘。”宋正仪坦然如实道。
她不由回忆起两人从前几次见面,于是懂了,肯定是大表哥去扶春楼办案的时间长了,人又细心长得又俊,当然拨动少女心。
她想着庄婳是那种柔弱江南美人,和宋正仪这款倒是很般配的,于是意味深长地道:“庄婳可是个好姑娘。”
奈何宋正仪真的是块木头,也跟着点头:“庄婳姑娘确实不错。”
江熹微叹气,跟徐延亭对视一眼,有些无奈,还是要他自己开窍才行,不由觉得庄婳怪可怜的,摊上她这么个大表哥。
之后两人去了大牢。
现在夜已经深了,等两人到的时候里面一片静悄悄,简陋的牢房里吴仁喜裹着杯子睡得正香,徐延亭敲了敲牢门他才惊醒。
“我还以为是天亮有人来送饭了。”看清了外面站着的两个人,他裹了裹衣裳,揉着眼睛走过来,“怎么了,这大半夜的官爷不用睡觉的吗?”
“暗坊有门禁的事,你怎么之前没告诉我们。”徐延亭负手而立,看着里面的人。
吴仁喜一听,瞌睡醒了大半,又十分讨好地笑起来:“这不你们也没问嘛。”
“我看你是故意的吧。”江熹微怎么看都觉得他明显是在藏私,不由勾了勾唇角,“怎么,难道是上次给的钱不够让你开口?”
一听到“钱”,吴仁喜可谓是瞬间精神了,而且精神抖擞,对江熹微笑得那叫一个谄媚:“若是有钱的话,一切自然会说,小人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大小姐应该也不缺那点钱吧,这一随手就给了。”
给了他钱,他第一件事就是出去赌,江熹微没有养赌鬼的兴趣,何况他赌博的样子也确实不怎么好看。
“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拿给你霍霍,我这不自己找罪受么。”
“这哪能啊。”他搓着手,试着讲价钱,“我这要的也不多。”
江熹微点点头,吴仁喜顿时以为有戏,大喜过望,双手直接扒着牢门:“大小姐答应了?”
徐延亭看着两人讨价还能,他当然知道江熹微这回是不可能再给他钱的,于是饶有兴趣到看了起来,想看看她会怎么说,估计到最后吴仁喜是笑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