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延亭负手而立,站在江熹微的身旁,却没有阻拦她的动作。
此番,是江熹微与伯阳侯父女二人的事情,即便他与江熹微有了夫妻之实,也不能随意插手。
剩下的,还是要江熹微与伯阳侯自己说清楚。
“你不是……”伯阳侯跌撞着走到江熹微的身前,俯身摸了摸江熹微的脸,还是温热的。
温热的!
他心中喜悦大过震惊,无论如何,他的女儿总算是还在这世间。
江熹微看着脸颊凹陷,瘦弱不少的父亲,眼眶越加的红了。
“女儿不孝,让父亲难过了。”
说罢,她便要像伯阳侯磕头。
伯阳侯好不容易见到女儿重新活过来,哪里舍得,连忙扶她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江熹微连连点头,与伯阳侯相互搀扶着,“爹,您会不会怪我?”
父女俩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江熹微终是问出了心中担忧。
伯阳侯笑了笑,“爹哪里会怪你,你一个女儿身,却还要为了我,为了伯阳侯府筹谋,爹也很心疼,得到你的死讯那日,爹几乎要昏厥过去,可我倒下去了,伯阳侯府该怎么办呢。”
徐延亭在旁边看着,心中暗暗觉得有些愧疚。
伯阳侯府的危机,来源于伯阳侯府的钱财,可说到底,还是皇帝的忌惮和觊觎,让他们惶惶不安。
“爹,有我在。”江熹微瞧着父亲鬓角白了一片,心中更是愧疚了,“我本想利用假死以查清一些事情的,可没想到事情有变,我留下的线索被人截胡,又在下葬前一晚被人带走,这才有了种种坎坷,好在都过去了。”
她没有提及季墨白,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不想提他。
她不言,伯阳侯也不问。
徐延亭立在院子中央,眼角带笑地看着江熹微与伯阳侯父女俩聊天,心中甚是欣慰。
好在,他赶上了。
即便事情处理得没有他想象的完美,但好在他和江熹微之间的误会都解除了。
不管是云连心,还是季墨白,都不再会是他们之间的阻碍。
此时,伯阳侯看着女儿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甚是欣慰,转而看到徐延亭站在那里,心中便明白自家女儿能脱险的原因之一了。
“好了,你爹我都知道了,当初你假死之时,宁王殿下在你灵前没日没夜地守着,如今你回来了,我还是要给宁王一些时间的,你们俩,也好好说说话,我们父女俩的话,将来可以慢慢说。”
说完,伯阳侯笑了笑,起身走到徐延亭的身边,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宁王殿下,我这女儿生性自由洒脱,将来,你可要多多包容。”
“侯爷多虑了,熹微这样的性子,是最好不过的。”徐延亭微微俯身,向伯阳侯拘了一礼。
江熹微见状,心中自是明白父亲这是答应她与徐延亭在一起了。
虽说父亲从未说过希望她嫁一个什么样的人,但她知道,对于皇室,他多少还是担心的。
大晋帝生性多疑,对她更是忌惮,如果她嫁给皇室中人,伯阳侯府的家底,很可能就要充于皇室了。
这并非父亲所乐见,也非她所乐见。
罢了,这些事,将来再考虑。
江熹微心中暗叹,盈盈目光落在徐延亭的身上。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她与徐延亭两人,四目相对,微微一笑。
这一笑,便如同寒冬消逝,冰雪消融,春风迎面吹来。
“看来,你注定是我的宁王妃了。”徐延亭走向江熹微,微微俯身,牵起她的手。
江熹黯淡淡一笑,说道:“是,早已经命中注定,你徐延亭,是我伯阳侯府的姑爷。”
说罢,江熹微便带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江熹微用物精贵挑剔,房间里的摆设虽不多,但件件都是不俗之物。
徐延亭看着她房里那扇白玉屏风,触手生温,据说是伯阳侯一掷千金买来的,如今,却这样放在江熹微的房间里,在其他奇珍异宝的衬托下,没有显现出它半点特别。
“随便坐。”江熹微坐在房间里,看着纤尘不染的房间,心中五味陈杂。
想必父亲时时会来她的院子,还让人日日打扫她的院子,才能保持这院子如此整洁。
她摸了摸桌面,没有半点的灰尘。
“你死讯传出当日,伯阳侯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徐延亭见她满腹愁思,主动开了口。
“是我不对。”江熹微低着头,没有看徐延亭的眼睛。她那日也是临时起意,没有多想,所以才会让父亲为她伤心。
“都过去了。”徐延亭站在江熹微的身后,微微俯身,双手圈住她的腰,温热的吐息尽数洒在她的耳边。
江熹微闻言,淡淡一笑,说道:“是啊!都过去了。”
徐延亭点点头,将话题转移到她房间里的摆设上,“你当初刚进宁王府时,一边装的可怜兮兮的,一边要求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你可记得?”
江熹微想起从前种种,会心一笑,“记得,怎么会不记得,那时我可还说,愿意做云连熙的替身,你却不愿意,我当时还想,宁王殿下真真是一个痴情之人,相比于眼拙的季墨白,不知好了多少。”
徐延亭听她说起季墨白就是一脸不悦,不由得轻笑一声,“罢了,闲杂人等,我们就别在提起了,免得你心烦。”
他就这样从背后抱着江熹微,目光从江熹微的身上,渐渐转移到她的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半开着的柜子里,摆着的一个罐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轻轻放开江熹微,走到柜子前,将其打开,拿出那个罐子。
“你没喝吗?”徐延亭打开罐子,里面是皇后娘娘赐给江熹微的茶。
当时他便知道,这是母后赐给江熹微的儿媳茶。
江熹微瞧见那罐子茶叶,还担心徐延亭会触景生情,想起已故皇后,却听徐延亭打趣儿地问道:“这可是母后送给儿媳妇喝的茶,你迟迟不肯喝,是不想做我的王妃吗?唉,罢了罢了!”
见状,江熹微暗叹人前冷漠疏离的宁王殿下竟也有这样的一面。
“我这就喝。”
江熹微唤来丫鬟给她送一壶热水来,她亲自把茶泡了。
很快,热水送来了,江熹微毫不迟疑地取出茶叶,放在茶壶里,热水冲泡。
一时间,茶香四溢。
江熹微鼻尖微动,闻着房里淡淡的茶香味,笑道:“这茶,总要在合适的时候喝。”
说罢,她为徐延亭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便坐在了徐延亭的对面。
徐延亭默不作声地瞧着她,眼神温柔缱绻,好似少看一眼,江熹微就能被人偷走一样。
“喝茶,看着我做甚。”江熹微将茶放在他面前,示意他快喝。
徐延亭淡淡一笑,与江熹微一同饮下这杯茶。
“江熹微,你以后就只是我的宁王妃了,可别出去招蜂引蝶了。”
徐延亭笑了一笑,放下茶杯。
此时,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尚未处理。
“你要走了?”江熹微一向了解徐延亭,瞧他迫不及待地放下杯子,必是心里还有什么事没有办好。
徐延亭点点头,“你体内的蛊虫虽然解了,但外界的威胁还没有彻底消除。”
江熹微心中了然,徐延亭所说的外界威胁,无疑就是大晋帝了。
大晋帝曾经因为忌惮想要杀死她,如今她死而复生,倘若不能说明,必会为伯阳侯府引来灾祸。
然而,此行解释,无论是她还是她的父亲,都不如徐延亭亲自去向大晋帝解释来得好。
一来,徐延亭是皇后嫡子,大晋帝的亲儿子,他的话,大晋帝更容易相信,二来她贸然进宫,恐怕还会引起一阵骚乱。
既然如此,不如让徐延亭进宫说明事情缘由。
“好好在家待着,我会处理好的。”他抱了抱江熹微,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觉得心中安定了不少。
江熹微点点头,说了声好。
徐延亭与江熹微作别之后,便只身前往皇宫,与大晋帝说明她死而复生之事。
御书房内。
大晋帝坐在书案之前,面色晦暗不明。
“你说,江熹微活了?”大晋帝半眯着眼睛,审视着面前站着的儿子,心中一番考量。
徐延亭点点头,解释道:“那日,季将军与江熹微成婚,却遭人陷害,她的死,也是被人算计之中,还请父皇明鉴。”
说罢,他便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大晋帝瞧他神情严肃,加之江熹微死讯传出时,伯阳侯一夜间苍老许多,不像是作假,心里也就打消了大半的疑虑。
而剩下的疑虑,则因为他对伯阳侯府的忌惮,而被他压在心底。
“罢了,江熹微乃伯阳侯独女,又是他的掌上明珠,死而复生虽是奇闻,但能留得一条性命,也是好事。”
徐延亭闻言,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多谢父皇体谅。”
大晋帝半眯着眼睛,看着一直提着一口气的徐延亭,问道:“既是江熹微与季将军的婚事,那为何最后季将军承认的妻子却是云丞相之女云连心?”
季墨白当初可是亲口承认了,他迎进门的妻子,就是云连心。
大晋帝虽然人在皇宫,但对这些事情却了如指掌。
徐延亭深知他心中还有怀疑,便一口咬定是有人陷害,这才导致出现替嫁的问题。
大晋帝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
如今云连心已死,无论他作何猜想都是死无对证,索性不再追究这件事,也算是给伯阳侯府一个人情。
想罢,大晋帝摆摆手,说道:“既然季将军承认了云丞相之女云连心是他的妻子,那他与江熹微的婚事就不作数了,其他事,朕也不管了,你先下去吧!”
话音落下,徐延亭再磕了一个头,默默地退出御书房。
御书房外,红墙青瓦,人影疏疏。
徐延亭想到江熹微的事情暂时解决了。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
他目光落在钟贵妃的昭玉宫的方向,心中微微有些惆怅。
今日,他进宫并非只为见大晋帝,还有钟贵妃,他的表姐。
他独身来到昭玉宫外,守在宫外的宫女看到他,连忙请他进去。
此刻,钟贵妃躺在贵妃塌上,一脸哀容。
上好的红木雕花八角桌子上,一炉香燃起,幽幽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宫殿里。
“娘娘,宁王殿下来了。”宫女是她的心腹,自是明白她心中惦念,很快就带着徐延亭进了她的寝殿。
钟贵妃目光一晃,这才从自己的世界中拔出来,“他来了?”
她声音有些颤抖,堪堪从贵妃椅上起来,扶着宫女的手就往外走去,正好遇见向里走来的徐延亭。
“宁……宁王。”钟贵妃瞧见他,慌忙整理了一下仪容,又吩咐宫女上茶,“还是宁王殿下最喜欢的茶。”
“近日可好?”徐延亭没有提及那日的事情,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坐在软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