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说话中气十足,不像是被打得多严重,看着人这么瘦,没想到还挺抗揍。”江熹微似笑非笑的看着地上的人,围着转了两圈,“怎么,真打算在这大理寺赖一辈子了?”
“大理寺不收闲人,不过……”徐延亭也上前来,“倒是可以长期养死囚。”
宁王殿下往那一站,整个人威严肃穆,铁面无私比阎罗还有分量,一句话说口就没人不怕的。
吴七吓得立马从地上坐了起来,开始诉苦叫惨:“我不过就是堵了两手,他们也忒黑了,竟然叫这么多人追着我打,这官老爷怎么能不管管。”
“那说说,你欠了他们多少钱。”找了一把就近的椅子坐下,江熹微拿出审犯人的架势。
她天生就生了一幅好模样,让人一见到就知道她出身不俗,如今这样一漫不经心的一坐,别人看来也有几分高高在上的姿态。
吴七立马跪着朝向她膝行过去,又开始叫苦连天:“我哪有了欠多少钱,是他们赌坊黑罢了,我可是良民,大小姐菩萨心肠,可要好好惩治他们那群吃血汗钱的黑商。”
说着说着越凑越近了,眼看着手就要去抓她的裙摆,一张纠结在一起的苦脸也向着那边贴过去。
但在最后将要贴上的时候,一把剑忽然横在他面前,抵着他的脖子,雪白的剑锋闪出一线流光,让人心惊胆战。
“拿开你的脏手。”
吴七浑身立马一僵,脸上的表情也不伦不类地定住,原本要去扯江熹微裙角的手立马收回,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姿势不敢乱动:“是小人失礼了,但绝无冒犯小姐之心,官爷饶命啊。”
看来他还没认出面前的人就是宁王,也是,一个整天就想着色子的赌徒,估计早没闲工夫管外面的事了。
还横在前面的那把剑锋利得很,江熹微随手从徐延亭手里拿过:“刀剑无眼的,王爷小心些才是,我们是来问话的,温和点。”
说着一抬手,剑就被准确无误地扔回了对面墙上挂着的剑鞘里,入鞘声如龙吟清越。
地上跪着的吴七又是一僵,看江熹微的眼神就变了,没想到这个看着娇娇气气的大小姐竟然是个会武的,要是她刚才这样来来一脚,估计他肋骨都得断了。
吴七后怕地捂着胸口,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赶紧道:“小姐有什么话就问,我一定说,只要别把我从这里扔出去,我什么都说。”
“你欠了多少钱?”徐延亭直接重复刚才江熹微问过的问题。
“也没多少。”刚才还信誓旦旦“什么都说”的吴七开始含糊,“也就——”
“十万两。”一道声音打断了吴七的话,只见宋正仪从外面走进来,“我刚才问过那些打手,他欠了十万两。”
“你赌这么大?竟然欠了这么多钱。”江熹微都有些诧异了,看他也就是市井之流,觉得欠个几千两也够他几辈子还不上了,没想到竟然有十万两之多,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胡说!我没欠那么多钱!”见三人都盯着自己,吴七又开始鸣冤辩解,但总觉得有点底气不足似的,“就因为我欠了钱还不上他们就加价乱说,再说打手他们知道什么,都是胡说。”
“那你到底欠了多少钱,你说说想,我们帮你做主。”江熹微循循善诱。
“也就……也就几千两而已,没那么多。”吴七支支吾吾,眼神有些闪躲。
谁都看得出他的不自然,明显在撒谎,江熹微跟徐延亭对视了一眼,神色如常地坐着:“那没事,几千两而已,虽然我看他们穷凶极恶下手又狠又准,但也就几千两,最多把你打个半残,不会要你命的,只要人还活着就成,要真是十万两的话估计得分尸了。”
她这不以为意似安慰的语气,却把吴七听得脸色一白,立时一抖。
最后,她说:“行了,回去吧没事。”
“这怎么能回去,他们等着要我的命呢!”他下意识又想去抱大腿求饶,但想到刚才那把剑又硬生生止住了动作,“而且我这还受着伤呢走不了,要不官爷把我收押几天吧,也算行行好事。”
“本王刚才已经说过了,大理寺只留死人。”
江熹微站起来,叹了口气开导他:“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人家也是要做生意的,你早知道要被打当初何必去赌呢,现在后悔了谁来赔他们的损失,这个大理寺也帮不了你,回去吧。”
吴七咬着牙,明显是害怕极了,隐约像是要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忍下了,徐延亭一直暗暗留意着他,见此也没多的耐心,瞥到一边的宋正仪,就说:“宋大人,把他拖出去。”
等到宋正仪真的把还想赖着不走的吴七给拖了出去,江熹微转头看徐延亭,十分怀疑:“你就让大理寺扛把子干这个?”
*
吴七身上确实疑点重重,加上这件事和极乐赌坊有关,徐延亭和江熹微更没有放松。
把人送出大理寺之后,徐延亭就安排了人去偷偷跟着,另外让人去调查这个吴七到底是什么人,跟极乐赌坊到底牵扯多深。
没多久调查的人就回来了,原来这个吴七原名叫吴仁喜,因为赌钱被人追债所以给自己起了个花名避难。
别看吴仁喜现在瘦骨嶙峋跟难民堆里爬出来的,但他原来也阔绰过一段时间,之前他是做生意的,但也一直好赌,是堵了二十多年的老赌徒了,跟他自己说的“赌了两手”完全不沾边。
赌坊的钱都是有去无回的,这赌多了家财自然没守住,最后败光了家财还在继续赌。
他之前一直在城内一家赌坊流连,也不知道为什么两年前忽然到了极乐赌坊去,而后又不风生水起了一段时间,但一年前又开始落魄,直至如今负债十万。
这一套操作看下来,就是赌坊的基本手法,先让你赢一段时间,放长线钓大鱼,而后让你输得倾家荡产负债累累还不肯收手,觉得自己还能赢。
这边刚把吴仁喜的背景调查清楚,很快,派去跟踪他的人也回来了,说吴仁喜没有回自己在西坊的家,而是去了一间破庙里躲着。
事不宜迟,既然现在清楚了底细,一切也就好办了,两人很快往破庙去。
“像这样的人不吓破胆的话,是不会说实话的。”路上,江熹微说完,吩咐人去通知了之前的那些打手。
没钱还债,吴仁喜当然不敢回家,若是回去了等着他的是什么他知道,到时候人是不死也残,还不如躲在这破庙保险。
但是他没安心多久,破庙的门就被人粗暴的推开了,接着之前那群打手就都向他走来。
“饶命,饶命啊!——”
不等他多求饶,对方直接把他一脚踹翻在地上,吴仁喜捂着胸口一时站不起来,一群人很快围了上来对他拳打脚踢,嘴上不断逼问他什么时候还钱。
“没钱,我没钱……”越是这样说被打得越惨,最后吴仁喜只能改口,“大哥,大哥宽限两天,等几天我一定还。”
“几天?”对方停了手,“这几天不给点利息?再说今天要不到债我们兄弟回去怎么交差?”
“我,我真的……”
“算了。”对方打断他,从靴底下抽出一把匕首,直接踩住吴仁喜的手,将匕首拿在手里把玩,“这样,我砍你一根手指回去,如果五天之后你还没有拿出钱来,我就把你整条手臂卸了。”
“不、不——”
打手狞笑着,吴仁喜惊恐万分,就这样看着他直接把匕首狠狠往下一剁!
“啊!!!”
“叫什么叫。”门口,忽然出现一道纤秀的身影,冬阳里眉眼弯弯,一时叫里面的人看入了神。
接着徐延亭从外面走到她身边,两人站在光明处看着屋内乱七八糟的一群人。
吴仁喜如同见到了救世主一样大喊大叫起来,哭得眼泪鼻涕花了一张脸:“官爷救命啊!他们砍了我一根手指!”
“你的手指不是还好好的么。”江熹微指了指。
吴仁喜一愣,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果然还好好的,而那把匕首正落在手边,另外还有一支金簪落在那里。
是那支金簪打歪了匕首,打手看着江熹微,知道对面两人不仅是官府的人,武功还不俗。
“还看?不走吗,大理寺的人就在外面等着,若是再不走的话我可就让人进来抓人了。”
江熹微一席话总算是让那群打手有了忌惮,一边告罪,一边快速离开了破庙。
于是门口的两人才进去,吴仁喜还倒在地上,之前地上的那一支金簪被他藏在了胸口,徐延亭过去直接说:“拿出来。”
“什么?”一身伤的吴仁喜痛苦的扭着脸装傻。
地上的匕首还在,徐延亭脚尖一踢就到了手中,这回不用他多说,被吓破了胆的吴仁喜就哆哆嗦嗦把簪子递出来。
江熹微站在一边看了半天,就见徐延亭接过簪子之后拿帕子仔细擦了擦,重新替她簪回了发间。
江熹微挑了挑眉,走到吴仁喜面前蹲下:“怎么样,没事吧,我就说了你不过是欠了几千两银子,他们最多把你打残,不会要命的。”
吴仁喜“哎呦哎呦”地叫着,听着还挺有力气,江熹微猜他一定没少挨这样的打,所以都被打出经验来了,还知道护住重要部位,这才还能像现在这样依旧中气十足。
“听不懂我说话么?”江熹微倒是十分耐心,“再不实话实说我们可就走了,到时候那些人再回来是要卸你的手还是要你的命,我们可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