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的第二次婚宴

  “将军!玉佩找到了,您让人找了三年的玉佩……在云夫人房里找到了!”

  话音刚落下,就见那道身影疯了一样地冲进了火海,下人拦都未来得及,一时惊得愣在原地。

  等季墨白再从火光里出来的时候浑身狼狈,而他怀中抱着一具烧焦的尸首,焦黑的腕上还套着一只白玉镯子,他认得,这是之前两人入宫面圣时皇上赐下的。

  “云连熙。”他念着她的名字,心中头一次为她泛起波澜,而后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一样,重重跪在地上,双膝落地的声音让人心惊。

  为什么是她?

  “……将军,月夫人她根本没怀孕,丫鬟说在她落水前几日,替她浆洗了见红的衣物。”管家忽然带着一个丫鬟上来,迟疑着开口。

  这么说,云连熙因妒推她落水小产,也是假的?季墨白冰冷的眼凝视着怀里的焦尸,半晌,忽然不断发笑,笑声让人觉得悚然。

  “既然那么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今日才说。”良久,他开口,声音很是沉稳,但带着些不易察觉到沙哑。

  吓软了腿的丫鬟伏在地上面白如纸,磕绊道:“是,是夫人……是云夫人她不让奴婢说的。”

  “谁?”季墨白眼中冷锋一闪,反问,又像是在确认。

  “是云夫人她自己不让奴婢告诉将军的。”

  他没想到会是云连熙,她明明是被陷害的却一直不说,是一心寻死,还是对他失望至极,或者是想要报复他,让他愧疚后悔?

  这时下人神色慌张的冲了进来,看着地上的焦尸结巴道:“将……将军……丞相府来要人了!”

  季墨白慢慢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尸首,神色骤冷:“传我命令,三个月后,我要与云夫人大婚!”

  一场大火后,征远将军府闭门谢客,外人都说是季将军得了怪病,也有人说他转了性子失心疯了一般。

  三月后。

  征远大将军大概是真的疯了,府里挂丧的白帆刚撤下,又立马结起了喜庆的红绸,一片喜气洋洋之景,过往路人皆是称奇,一问才知,将军又要娶亲了。

  要娶的是丞相府的大小姐云连熙。

  不是娶过了吗?人都已经死了三月了。有人这样问,再寻人仔细打听了才知,将军这回要结的是ming*婚,他说他欠她一个声势浩大又隆重的婚礼。

  日晚黄昏,将军府内宾客盈门,热闹非凡,也有不少人私语纷纷。

  “我听人说,这云大小姐不是病死的,是想谋害将军心尖上那位月夫人,被关入柴房,不甚走水烧死的……但人毕竟是丞相千金,今日这场大婚,多半也是碍于丞相府那边的威压,糊弄个面子。”

  “云大小姐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温婉贤淑,可当京城闺秀典范,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矜持得很,不像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有人怀疑。

  “谁知道呢,这云大小姐也是命苦,虽说是庶出,但府上嫡出无女,她名声好性子好,当初在相府的时候多少人提亲,她不答应,明知季将军心上有个如珠如宝的人,还硬要嫁到将军府……当时她就该想到如此。”

  “哎呀,可怜可怜。”江熹微摇着团扇混在人群里听着八卦,顺势也跟着叹了两声,附庸似的没什么诚意,完了矮身往后钻出了人群,却在直起身时不注意撞上一个人,惊落了手中的团扇。

  一只修长而养尊处优的手捡起了团扇递还给她,江熹微一抬头,姝丽秀美得让满庭红妆失色,而她抬眼看到一张疏朗明月般的脸。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他衣着低调却不掩周身华贵,霜月般的眼盯着对面美貌娇秀的女子。

  “你站在这里瞧我半天了,我知道的。”江熹微眨眨眼,说完趁着他发愣的时候,轻巧地从他手中拿走了团扇,身形一转,下一刻又隐没在热闹的人群里。

  他站在原地,目极人潮,最终捕捉她回眸一笑。

  *

  吉时已到,江熹微挤到正厅就见季墨白一个人在拜堂,说是ming*婚却又不怎么正经,连个牌位也没让人端,两排丞相府的内府侍卫将现场的宾客拦在大堂之外,各个高头大汉,一脸杀气,而季墨白旁边还站着一个一脸憔悴的女子。

  那女子本是生得很美的,但不似京城闺秀那般娇秀,五官深刻明丽不像中原人,这便是季将军三年前从胡地带回的月夫人。

  这被将军金屋藏娇宠了三年的月夫人此刻面容枯槁,面上带着晦暗的病气,更无从前风光,一直低着头站在旁边。

  旁人正纳闷,这季将军要跟云大小姐重结连理,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人群窃窃私语,季墨白扫了一眼被包围的大堂,虽然今天丞相没有来,但是这杀机四伏的婚堂已经是对他的敲打,自己虽然兵权在手,但是这云家的老狐狸对他一直多有提防,如今云连熙还死在了将军府……

  “跪下。”季墨白脸色更冷了,看也没看一眼皖月,下一刻她便腿软地跪在了地上。

  宾客正是惊疑,没想到下一刻季墨白直接让人上了家法。

  将军府的家法可不是闹着玩的,藤鞭险些将那月夫人抽去半条命,求饶认错都喊不出声,最后衣裳都抽烂了,背上一片血肉模糊地趴在地上,还在哀哀含泪地叫着“将军”。

  但季墨白却不再怜惜,眼里甚至有些厌恶,看也不看她一眼。

  这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季将军才舍得下这样重的手?

  “这毒妇挑拨我与夫人关系,我被她迷惑三年,一再误解夫人,她更蛇蝎心肠假孕陷害于我夫人,又纵火致她葬身火海,她有罪,今日该罚。”

  众人暗暗心惊,原来云大小姐竟是这般死因!

  季墨白跪得挺直,声音也很平直:“我夫人贤良淑德,是我有眼无珠对不起她,更有愧于她。”

  “我也有罪,该罚。”

  说罢,家法再次落到他身上,同样是皮开肉绽,但他背脊不曾折一分。

  只是最后声音有些隐忍的喑哑,缓缓闭上眼掩去眼底的一抹愧色:“今日我在此道出原委请罪,不能污她半分清名,众位作证,只希望她肯回来,怨也好恨也罢,人我给她留着,要杀要剐都凭她心愿。”

  可是——

  “云大小姐毕竟已经不在了。”

  “将军节哀啊。”

  一波三折后人们很快接受了这跌宕的事实,又是一阵唏嘘感叹,自然牵扯些痴男怨女情爱之流,不免又要叹一声云大小姐可怜。

  而那跪在地上的季将军,却再未发一言,对一切嘈杂不置可否。

  如果世人都要以为他对云连熙痛悔情真才算是她最好的结局,那便这样认为吧,他不辩解算是给她最后的体面。

  她有恩于他,不该落到如此凄凉的下场,他愿为她的死赎罪。

  江熹微看了热闹,也继续跟着人群摇头晃脑地感叹“可怜可怜,可惜可惜,可恨可恨”。

  季墨白耳边传来这听着这像是哀怨的娇叹,浑身一震,寻声看去,只来得及捕捉一抹俏丽的背影,而后转眼消失在了人群里!

  是她?

  现在所有宾客都挤在正厅看热闹去了,院子里倒显得空旷清冷,江熹微一边走着,一边用手中团扇随意去挑廊上挂着的红绸,身姿轻盈好不娇秀,像一只蹁跹的蝴蝶。

  然而谁也没想到下一刻,在经过一个府兵身边时,她只是手上团扇一扬,落下时便成一记手刀,直接将人劈晕了过去。

  收回手,江熹微正打算把人给处理好,转角处忽然现出一角淡色衣袍,下一刻一道人影转出。

  “这位公子,你不会在跟踪我吧?”江熹微戏笑着打量走出来的人,正是方才为她捡团扇的清贵男子。

  “潜入将军府打晕府兵,你这是准备做什么?”徐延亭修长的指尖淡淡一点地上的人,语气显得很是公事公办。

  “不如你猜猜看?”纤纤素手执着一把素纱团扇挡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十分漂亮的潋滟凤眼,弯弯含笑。

  “那不如你猜猜我是谁,再猜猜我把这件事告知了季将军,你会是如何下场?”

  “我想你大概觉得我和你一个故人长得很像,巧了,我看公子你眉眼甚是眼熟……”她娇怯地用团扇轻轻拍在他手臂上,怀春少女般垂眸含羞,偷偷侧眼瞧他,“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这是之前在大街上徐延亭同她说过的话,他觉得有些有趣:“那姑娘说说,我们在哪见过?”又盯着她慢慢又补充一句,“姑娘的眼睛,与我一故人是有几分相像。”

  于是江熹微眨眨眼,马上就是凤眸含水,好像随时能哭一样。

  徐延亭猛然见这双眼含泪,不由心尖一颤,而后慢慢移开了目光,好像忽然失了耐心,声音也冷淡了很多:“说吧,到底来干什么的,再不说我就让季将军来处理了。”

  “偷东西。”江熹微赶紧认怂,很快老实交代。

  徐延亭却没有问她偷什么,而打量她一番,挑眉:“你打晕府兵是想去后院偷东西,能偷得到?”

  后院守卫可比这里森严多了,何况这将军府这么大,后院也不小,她能偷到想要的东西再顺利离开?

  “你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我就能。”江熹微很认真。

  本是无理要求,但徐延亭却没有马上回绝,而是若有所思,半晌后说:“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但是你也必须帮我取一样东西出来。”

  “偷什么?”

  “倒也不是偷,那本就是我的。”他没打算多说,只道,“是一串黑碧玺手珠,如果还在的话,应该在……云大小姐的闺房里。”

  这边江熹微认真听着,眼底神色微微一顿,继而毫无破绽地问:“偷云大小姐的东西?”

  又作出为难状:“这不好吧,她人都已经死了,你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没必要……”

  “那是我送她的。”徐延亭终于忍不住打断她。

  江熹微讶然,以扇掩面低声说着什么,徐延亭听到了,她在说“不好吧不会吧,京城不会也有这么小气的人吧,人死了还要把东西要回来”。

  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徐延亭忍了忍,最终慢慢问:“你真能偷到?”

  却没等江熹微回答,他举目远望今日戒备森严非常的将军府,低低笑了一下,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威胁:“这么多府兵,还有亲兵,这可是将军府全部兵力,你说,他这么大阵仗是不是要抓谁?”

  “抓鬼。”江熹微弯唇,十分明显的假笑,“总不至于要抓贼吧。”

  “小心点。”徐延亭不置可否,“东西记得拿好,别弄坏了。”

  “看来它对你挺重要的。”江熹微看他,眉眼弯弯面若桃花。

  沉了沉眼,徐延亭便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又瞥她一眼:“打算怎么进去?”

  “这里有密道。”江熹微立刻很识时务。

  “你还知道这个?”他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她,最终定在那张艳若桃李的脸上,“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