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徐羲白挟圣教右护法的身份摆在那,两人不敢马虎轻视,一路进去都是十分的谨慎,他们都换了夜行服,两道身影像是灵巧的鸟一般穿梭在夜色里,前一刻还在房檐,一闪而不见。
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就潜入了后院,刚在一处假山后落下,徐羲白的身影就出现了。
因为夜色很暗,只有一钩月色单薄,他穿着白衣在花园里却是十分显眼的,不过他倒是没什么异常,自如回房之后就把门掩上,应该是要休息了。
楚王府清简,院内的景象都是素雅的,这里下人也并不多,所以倒是方便了两人。
等徐羲白一进了屋内,两人对视一眼,徐羲白压低了声音,问:“昨晚他跟你喝酒的屋子是那间?”
江熹微挑了挑眉,心想他果然还记着呢,无奈道:“王爷,没必要。”
“带我去。”他不容分说的拉着江熹微的手,没办法,她还能去带路了。
从外面看屋门紧闭,里面没有人,徐延亭带着江熹微翻窗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两人也不敢点蜡烛,就借着单薄的月色在里面摸索。
江熹微想到昨夜徐羲白奏箜篌的样子,尤其是那一架箜篌让她记忆深刻,那么华丽的东西总让她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寻常,但是这次进入屋内一看,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摆在正中间的那架箜篌已经被收走了。
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那样的东西怎么可能随意放置。
“在看什么?”见江熹微一直没有站着出神,徐延亭终于走了过来,也顺着她的目光盯着前面地上的虚空处,“怎么,还能盯出一朵花来不成?”
“昨天这里放着一架箜篌,很漂亮,但是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也就是凭借直觉在怀疑徐羲白跟胡人有牵扯而已,也没有丝毫的证据,所以这里并未明说,只是莫名又想到了胡大人。
徐延亭明显没有太在意这件事,江熹微就在屋内其他地方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箜篌的影子,想来是被收到其他地方藏着了,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好奇。
最后这间屋子里果然是什么都没有找到的,两人轻声离开,到了外面,江熹微想起徐羲白曾带自己去过的一件香室,他素来擅调香,那里布置得倒是比其他地方要细致要少,而且里面也还有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这回去看看也许有什么收货。
于是循着记忆找到了路,带着徐延亭一起过去了。
刚进屋就能问道淡淡的花香,很奇异清新,很好闻,和他身上一直带着的香气很像,但是又有些不同,到底哪里不同她却也是说不上来的。
这里如同药铺的药房一样,一面墙都是柜子,外面都贴着纸签写着字,都是各种香料的名字,有几味听起来倒是有一番风花雪月的味道,香气也还不错。
一张桌案上摆满了各色的瓶瓶罐罐,里面都是磨好的香粉,江熹微随手抽了一瓶打开,一面扫着屋内的其他情况。
看到不远处用红线挂着的一串竹筒,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走过去,一连串如同竹帘一样的竹筒挂着,每一只都只有拇指长短,里面养着的是各种香蛊,之前他倒是说过要送她来着。
“这些又是什么?”徐延亭也走了过来,拿过一只晃荡的竹筒在手中看。
“之前楚王不是帮我们看过扶灵身上的香气吗,用了一种食香蛊,就是养在这个里面的。”
刚说完,忽然觉得好像不该说这些话,她愣了愣,慢慢转头去看身边的人,果然徐延亭的目光已经从竹筒上移到了她身上,认真的看着她,语气倒是很平静:“所以,王妃什么时候跟他来这里的,这个都知道?”
“额……”她随手拨了拨红线上的竹筒,借由这个动作拖延了几许时间,“我们只是顺路而已。”
“然后就顺到楚王府来了?”他看着她,眼底有几分笑意,却像是在揶揄,“那本王跟王妃你更顺路,怎么没见王妃你天天顺到。”
江熹微无力扶额,真是说不过他,只道:“哪有天天,就那一次而已。”
当然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都时候,徐延亭也就是说了两句就没有再继续下去的,毕竟今次两人来都是有任务的,可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的,他们都分的清。
所以话罢之后两人各自分开,分头在屋内细细寻了起来,希望能借着这个机会找到些许有用的线索。
这间屋子里放着的都是香料和调香所用的器具,摆了很多,除了这些,似乎这件事屋子里找不出别的什么,屋子里依旧是有些暗,江熹微一点点看着,指尖从香案上慢慢拂过。
香案的旁边有一个不高的柜子,黑漆漆的,险些融入这夜色里让人瞧不见,还是因为她指尖不小心碰到一点这才发现的。
她半蹲下来,发现柜子并没有上锁,于是伸手打开了,里面暗得更甚,越发是什么都看不清了,她稍微往旁边让了让,让些许月光投射进来,但是还是不够,她又起身去窗边把半开的窗完全打卡了,更多月光铺陈而来,一点点漫到了柜子里面去。
回到原地,江熹微这才看清了柜子里装着的都是香炉。
各种的香炉。
她对这些虽然没什么研究,但是勉强也能看出些来,博山炉,松月炉,神女拜月玉雕炉,每一个都不一样,每一个都是十分精致,旁边还放着香压和香匙等之类调香所需的东西。
她碰了碰,把盖子掀开往里看,里面都是空空如也,这好像只是一个用来收香炉的普通柜子而已,但是似乎总让她觉得奇怪,可是就这样看着,一时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她偏偏又不是个粗心随意的人,但凡有了可疑的苗头,便非要想通看透,于是皱着眉头那起了一个香压借着月色翻看。
那边徐延亭已经把其他地方都寻了一遍,但是没有什么发现,见江熹微蹲在柜子面前,便走过去:“这个是有什么问题吗吗?”
江熹微正要摇头把东西放回去,却又在中途动作一顿,但是好在这个过程是极短的,她的神色也没有表露出半分异色,这样的夜色里,徐延亭并没有发现什么。
等把东西放回原地,关好柜子,江熹微扫了一圈屋内才问:“王爷怎么看?”
“本王便说他是个虚假善隐藏的人,现在看来诚然如此,这里什么都没有。”
既然什么都没有,那两人也就离开了香室,外头月已渐东,天色越发深凝,显得院子里十分的空旷——或许是这院子本就空旷。
夜已深,院子里虽然花木打理了不少,但是始终让人觉得空荡荡的。
两人寻了一处及人高大树下站着,江熹微背靠着树干,微微仰头透过树叶的缝隙往外去看被割碎的月。
“回去,还是再找找?”
“这还有哪能找。”他负手站着,“出了他的卧房,其他地方便没有再寻的意义了,但是现在他在里面,我们若是进去肯定会惊动他,打草惊蛇可不是明智之举。”
“所以现在王爷的意思是打道回府?”
他回头看她,说:“走吧,挟圣教那边我已经派人去潜伏了,如果顺利的话要应该能进去,这样或许能找到些消息。”
两人无功而返,暂时等着挟圣教那边的消息,但是江熹微的眼底却不免有几分清冷之意。
伯阳侯府内,她坐在窗沿上,一只腿就这样垂着,另一只曲着,撑着手肘,眼底倒映着月色,很沉静,像是静水无波。
但是其实她是在出神,眼底并没有真的有今晚的月色,而是浮着一层凝重。
今夜看似没什么收获,好像去了一趟楚王府什么都没有找到一样,但是其实她忘不掉在那个柜子里看到的东西。
香压,香压有问题。
所谓篆香,那香压上刻的就该是篆纹,可是刚才那只香压上,不是篆文而是胡文。
最开始她看着香压就觉得奇怪,但是因为上面的字都是反着印的,所以她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最后放进去的那瞬间她才反应过来那上面反着印的是胡文。
因为曾经在大漠游历过,所以她对胡文熟识,所以她对此是可以确定。
先是箜篌,现在又是胡文,所以徐羲白真的跟胡人有联系,跟贤王一样?
可是既然如此,那他又是如果看待贤王的死的?当年贤王东窗事发最后为淑妃而自戕,那徐羲白又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可有那么一瞬间内心触动,想过自己的结局?
江熹微想不通,他为什么也跟胡人有关系,贤王是为了淑妃,而他又为了什么?
这世间迷人眼的东西太多,人的欲望也欲望,万千众生各人都有所求,或许他这样表面清淡的人,欲望也是最多的,虽然他已经有了挟圣教,可是世间的权利谁也不会嫌多。
“既然他真的可能是胡人,那他是不是知道胡人的死?”江熹微现在开始认真的想这件事,她之前只是怀疑过而已。
可是若他真的和胡大人的死有关,那扶灵的死多半也脱不了干系,那当初让他用食香蛊为扶灵验尸,岂不是引狼入室?谁又知道他当时给出的答案不是在误导所有人?
如今一想,江熹微暗暗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