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跟他硬吵,也没有直接反驳,而是把事情经过说出,更有一定说服力。
她说:“你们上面的人早猜到被我们抓住的老三会供出村子,还故意派你们过去,你说说这是什么心思,你应该懂的吧,他们就是想让你们送死,所谓的五里坡接应你们的人,也不过就是骗骗你们卖命罢了。”
“再有,让我来猜猜。”
她作出深思状,半蹲在刀哥面前。
“我想,你干这一行的时间应该不是很长吧,所以接触认识的人应该相对的比别人要少,而且知道的东西都是无伤大雅的皮毛,把你放出来,暂时稳住了我们这边,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大大损失,更不会害怕你能说出什么来,这不是很合理吗?”
“就像是现在这样,你按照他们预期的那样在做,你就算是被抓了,被拷问了,依然是咬严实了嘴不肯说出一点,唯恐对他们不利,现在都还在跟我们较劲,而他们根本没有想过你的死活,从一开始他们就打算放弃你们。”
她的神色慢慢变得怜悯,刀哥面色惨白,听她的声音缓缓在耳边回响起。
“你不觉得很蠢吗?”
几步外,徐延亭看着他们——确切的说,他是在看江熹微。
她寻常给人的感觉是很明媚的,但是现在却有一种熟练的沉稳,好像惯于这样的场景,他知道她很优秀,身上有很多惊喜,他该为此感到欣慰和自豪,可是现在看着,就莫名联想起了从前的某些事。
于是她的模样,显出一分生疏来。
像是之前许多年不相识所横亘的神秘枷锁,他这样看着她,觉得有些看不透,这和寻常的她是大不相同的,她到底有多少过去,多少面,他是不知道的。
虽然现在两人隔得不远,但是确让他生出一股宿命的距离来,但他还是选择上前,走到她身边去。
听了江熹微的话,刀哥的眼神空洞了许久,半晌又忽然发笑,笑着笑着眼中露出凶恶之相来,挣扎着站了起来。
徐延亭第一时间把江熹微拉远,刀哥眼中尽是愤怒的神色,他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很可笑,于是笑得越发癫狂,好一会才靠着墙平静下来。
“你说的对,我确实不知道太多的事情,五里坡的事你已经知道了,我这里没有更多的价值值得你们盘问。”
自从想通了五里坡的事情后,江熹微本来也没对刀哥抱有太大希望,听他这样说也便信了,没觉得有异,只是难免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被人耍了这样一圈,一点有用的线索没查到,只能任那些人逍遥快活去了。
结果就在江熹微和徐延亭走出大牢的时候,里面的人忽然说:“等等。”
接着他跌跌撞撞的走到牢门边,隔着栅栏露出了那种愤怒的神态,道:“他们真的觉得我不会知道太多,所以才这么干脆的算计我,可他们有一点不知道,我曾偷听他们提到过一个秘密。”
两人直觉他要说的可能是大事,静静的待着。
“我知道你们到处在查,想要知道千金散和万金散的药方最终来源,这样的事,算是大的机密了,上面的人也少有知道的,我也是一次无意偷听到的。”
“他们说,药方是从一个江湖组织那边高价购得的,因为近几年千金散药方已经被有些人拿着复原得七七八八了,真有心要得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他们想要一种比千金散上瘾更快,也更能操控人的药,于是那边调配出了万金散。”
“而那个江湖组织我是从未听说过的,叫`挟圣教',听说是在南方那边隐藏着。”
“挟圣教”三个字确实陌生,徐延亭也曾去过南边,他消息速来灵便,却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教。
他身边,没有人注意到江熹微的神色微微一暗,眼底轻轻翻涌出什么来——那是尘封很多年,她一直没有去面对的过往。
从一开始知道千金散现世的时候,所有人都还没头没绪在摸着石头过河,但是她早在看到扶灵房间里那一页沾着胭脂的纸时,脑子里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三个字。
——挟圣教。
只是当时因为种种原因,她也在怀疑到底是不是它,虽然从前挟圣教里确实得到过千金散的方子,可是明明已经被她毁了,怎么可能再冒出来?
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年,那张药方在她面前变成灰烬的样子。
一路查下来,她多次思考这件事到底跟挟圣教有没有关系,自己还没得出一个结果来,现在已经有人告诉她了。
她缓缓闭了闭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再睁开眼的时候,对上了徐延亭的双目。
“怎么了?”他望着她的眼底。
江熹微没有闪躲和惊慌,皱眉沉吟了一下:“我就是在想,我在南方也待过不少时间,这个组织我也没有听说过,他们隐藏得这么深我们怎么找,而且他们是江湖组织,朝廷管不了的。”
素来的规矩就是朝廷不问江湖事,他们既然是江湖组织,这件事查起来就很麻烦,况且江湖上的事情乱的很又有些诡吊的,像是迷雾一样重重,一般轻易是很难查清的。
就像是当年她虽然去过挟圣教,也在里面待过一段时间,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们早就换了地方,她也是找不到分毫线索的。
否则如过可以的话,她真想查一查那个黑袍人的身份,之前他总是出现在她面前,说些奇怪的话做些奇怪的事,之前还提到过几年前的南方,当时她没想那么多,后面才想明白,可能也跟南方的挟圣教有关联。
这些,让她越发好奇挟圣教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这些年又经历了哪些。
而且既然万金散的药方是挟圣教里面的人配出来的,那解药的方子肯定也在他们手中,只要找到挟圣教,就能解了害人的万金散。
可它隐身江湖,想要有朝一日做到这些都是艰险重重。
“没事。”徐延亭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像是在无声的安慰,又隐隐带着坚毅,“他们危及大晋,早已不能置身事外,更不能以江湖为保护伞,只要想管,他们迟早无所遁形,至少现在有线索有方向总了。”
从大牢出来的时候,江熹微心中莫名有些惆怅,疑云似乎破开了,但是又好像更重了,一切不甚分明。
但是好在虽然兜兜转转,总归是在尺寸前行。
“他们一定还在暗处,预备着别的更大的阴谋,毕竟利益往往是最诱人的。”
所以案子还要加紧查下去。
前段时间,江熹微为了查案消失了一段时间,季墨白许久都未见过她了,有时候不知不觉竟然就已经情不自禁的走到了大理寺门口了。
他觉得自己魔怔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旦见不到她,脑海里就总是浮现出她的模样,她的言语她的笑,似乎都在记忆里变得生动起来,不知不觉间勾扯住了心弦。
心头似乎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但是他不太清楚。
听到江熹微回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往大理寺的方向看去,她现在在大理寺的时间可比在伯阳侯府的长。
而能和她朝夕相处的那个人,始终都是徐延亭。
等了几天,他没有再听到她的什么消息,即便是她回来了,也离他这样远。
季墨白站在书房外面出神了一会,最后还是举步离去,他似乎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所以没有注意到站在暗处看他许久的皖月。
路线已经在心中既定,他不用多久便到了大理寺的门前,犹豫着是不是要进去,又不由得皱起眉头,他何时变成了这样?只因一人离开久了见不着,便时时刻刻的想着,如女子愁思一样优柔。
战场上他是战无不胜的将军,人人闻风丧胆,何时变成了这样?
像是幡然醒悟过来,压下心头的异样感,他拧着眉头转身要走,但是脚步还没来得及真的离开,门内忽然出现一双身影。
他站在隐蔽处,看着他们谈笑着走出,言语十分默契,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纷纷微笑起来,对视的眼神含着极为自然的情谊,竟然看着有些刺人。
季墨白暗暗攥紧了手心。
明明他是知道徐延亭喜欢江熹微,明明他是知道整个京城都将两人视为眷侣,明明他是知道他们般配得理所当然。
但是这一刻看着并肩而行的两人,他心中却翻涌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
他捂着心口皱眉,有些想不通这样的感觉为何来得这样突然,难道是早在不知何时,他已经对她变了初心?
从她刚出现在京城开始,他就一直注意着她,看她时总带着试探,想着发现错处,揭开她的伪装。
所以每一次看她,他都格外认真,但是他未确定她是不是云连熙,视线却已经总是不由自主的落在她的身上。
他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是云连熙伪装的,回来一定有她的目的,要防范她,一边又挣扎纠结,她不是云连熙,因为云连熙不可能是她这样的,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现在,不管她是不是云连熙,季墨白发现他已经无心再管这些了。
下午,江熹微从伯阳侯府去大理寺的路上,竟然遇到了季墨白。
他横在路中央,让人想要忽视都难,江熹微瞧了他几眼,发现他似乎在出神的想着什么,她觉得两人不熟,于是不打算打扰他,正准备绕过去的时候,他却忽然抬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