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云连熙没死

  送走了季墨白,徐延亭仍旧坐在椅子上沉吟,昨日将军府弄那么大阵仗,派出所有精兵,原来真是为了抓“鬼”。

  ——方才季墨白说他怀疑云连熙没死。

  仵作验尸那女子口鼻无烟尘,不像是死于大火,似在事前就已经断气了,只是她身形同云连熙相似,烧焦之后更难辨原貌,因而一开始很容易掩人耳目。

  验尸之后季墨白怀疑那具焦尸不是云连熙,他以为云连熙可能还活着,所以故意借**之由,既是认罪,也是为了引她出来。

  “能成功躲过那么多士兵搜查,不是身手太好,就是对将军府很熟悉。”季墨白这样说。

  所以他才对昨天盗窃的江熹微百般追寻,他是怀疑她们是同一个人,可云连熙是端庄娴雅的大家闺秀,而江熹微这个人则有些轻浮无赖,怎能可能是一个人?

  季墨白是眼瞎吗?

  回到后院的时候,徐延亭远远就看到江熹微在凉亭里,手里依旧拿着她那把纨纱团扇轻轻摇着,含蓄地笑着,确实像一朵迎风娉婷的金贵娇花,她的身边围着一圈王府的下人,徐延亭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将军府失窃了,将军怀疑与我有关?”江熹微看着身边的下人,毫不在意的露着手腕的黑碧玺串珠,十分矜持地端庄坐着,声音温温柔柔的,天生便是一副很好教养的模样。

  老管家是从前厅过来的,最具话语权,当即道:“王妃放心,王爷已经回绝了他,不会让他污蔑王妃的。”

  一群人跟着附和,江熹微幽幽叹道:“别喊我王妃,我如今连个妾都不是,不过我也不求名分,只要能陪在王爷身边看着他,我便心满意足了。”

  王妃真是太贤淑了,贤淑得让人心疼,一群下人为之感动,管家欲要安慰几句,那边徐延亭终于走了出来,下人便散了。

  只有江熹微依旧端端坐在石凳上望着他,姿态文雅,眉目如画,比京城任何大家闺秀都还要矜贵几分。

  如此一看,她应出身不错,徐延亭的眼神深了深:“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王爷叫我熹微便好。”

  “姓什么?”徐延亭在她身边坐下。

  “花名,无姓。”

  徐延亭动作顿住,江熹微于是对她笑了笑,不似寻常眉眼弯弯的明艳温柔,而是那种眼波流转勾扯人心的笑:“我也不瞒王爷了,我是南方人,出身贫寒,一路卖笑唱曲上京来的,说是无家可归确实不曾骗王爷。”

  说到最后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徐延亭看着那双眼,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信。

  她这样子,哪里像出身贫苦?

  江熹微在王府上待了三天,倒是安安分分,不过却是花言巧语把府里的下人哄得对她又怜又敬,真把她当宁王妃了一样。

  “去哪?”这天,徐延亭刚下朝回来就看到江熹微领着一群人,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果然安分不了几天。

  “回王爷,熹微姑娘她说想出去买些菜,亲手给王爷做些吃的。”经过徐延亭的再三强调,现在府里的人都不再喊她王妃,但心里却认定了她似的,这回话的下人语气也是格外狗腿。

  下人说完,江熹微站在那里一脸的贤良淑德。

  “正好我也有事,一起出去吧。”徐延亭看着她。

  下人间互相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兴奋目光,江熹微抚了抚鬓角,柔柔一笑:“王爷陪熹微买菜,是熹微的福气。”

  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的徐延亭:……

  两人上了同一辆马车,徐延亭注意到她手上还戴着那一串黑碧玺,江熹微注意到他的目光,主动解释:“我看着喜欢,何况都买了,也别浪费,所以便一直戴着。”

  徐延亭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摘了吧。”

  江熹微眼底闪过失望之色,随即一语不发地转身侧坐,面对着马车窗,徐延亭看不到她的脸,只是她微微低着头的样子有些落寞。

  过了一会她才转过来,抚着手上的碧玺,神情哀伤:“便是一串假的,我也不配是吗?”

  “……”徐延亭一时无语,过了一会才说,“你带着这个容易让人误会……想要首饰的话,再重新买一件吧。”

  于是江熹微瞬间转悲为喜喜上眉梢,让徐延亭错觉,她就是在等他最后那句话。

  下车买菜的时候,小贩见王府浩浩荡荡一大群人,连王爷都亲自来了,哪里敢要钱,当场就要把菜送给江熹微。

  江熹微坚持要给钱,而后十分勤俭持家的从身上摸出用丝帕包得规规矩矩的铜钱,一层一层打开,仔细数了五个钱给呆愣的小贩。

  徐延亭就在一边看着,离开的时候有小厮低声说:“这菜长得不好,不值这个价的。”生怕自己家未来王妃被小贩坑骗。

  江熹微则不以为意,她一边看着买来的菜,一边叹息:“这些小贩都是贫苦人,能照顾便照顾一二吧。”

  原来如此!下人恍然大悟,集体内心:熹微姑娘真是太善良了!

  人美心善的江熹微又慢慢摊开她的帕子,细细数着里面剩下不多的银钱,捻起其中一枚来,幽幽感叹:“我出身贫寒,在南方时家里穷,这样一文钱也够一家人撑一天了。”

  这是吃了多少苦啊,下人们再次动容:熹微姑娘太可怜了,王爷必须好好待她!

  徐延亭心里叹气,说得这么可怜,那这两天在王府衣食住都挑三拣四地讲究的人是谁?

  他可听说了,穿衣非要穿秋云锦,用膳非要用象牙箸,又嫌睡榻太硬,要铺上好几层褥子才行。

  这对王府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但哪一点都不符合她“出身贫寒”这点。

  等马车到了繁华正街的时候,江熹微又拉着徐延亭进了一间装潢贵气的首饰铺子,在里面挑挑捡捡,最后选了一只质地莹润的玉镯。

  掌柜的一番夸赞,不过任他夸得天花乱坠,江熹微也在结账时跟他砍去了四成的价。

  “我又没坑你,这玉顶多这个价了,难不成你还想当面诓宁王殿下?”

  掌柜的一脸肉疼,最后还是答应了,江熹微早已去了碧玺珠,便欢欢喜喜地戴上玉镯,抬头见徐延亭眼神探究地盯着自己,不由疑惑:“怎么了?”

  “你眼光不错。”能一眼认出这玉的价值,这是什么眼光?自然不会是贫苦之人的眼光。

  此刻,一路跟过来,一直站在外面的季墨白目光穿过街道往来人群,直直落到店铺内那两人身上。

  看她笑靥如花地戴着那一只玉镯,忽然想起他和云连熙大婚第二日去皇宫谢恩,皇上赏了一只白玉镯,出了殿她便立马取出戴上,温柔矜持地问他好不好看。

  他一眼也没看,拂袖而去,把她一个人丢在了皇宫里。

  难怪她那样恨他不肯同他说出真相,成婚半年,除了入宫那一次,此后他从未见过她一面,一直将她隔在院墙外,只有厌恶冰冷,更遑论会听她说些什么?

  她大概是心寒如死了吧。

  回去的路上徐延亭特意吩咐下人换了一条路,他注意着外面,眼看前头不远就是丞相府了,便自然地对江熹微说:“今日天气不错,不如下去走走吧。”

  “都走了这么久了,腿都酸了,走不动。”江熹微当场拒绝。

  其实她一路坐着马车,根本没走几步路,徐延亭无言以对,但看她娇娇弱弱地软在马车里完全就是娇生惯养的样子,便没再多说。

  另一边季墨白明显还没放弃对江熹微的怀疑,很快再一次到了宁王府,徐延亭也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季墨白不可能那么轻易善罢甘休的。

  而且他也想知道,季墨白到底能在江熹微身上找出什么破绽。

  所以这次他答应了两人见面,但表面还是说:“只是希望将军问清楚之后,便不要再来纠缠。”

  江熹微刚到前厅就听到徐延亭的话,她什么都不知道,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真的好像一个被宠在后院的柔弱美妾一样,小鸟依人地偎在徐延亭的怀里。

  这大概是两人靠得最近的一次,徐延亭这回也没拒绝,单手揽着软玉温香,怀里的江熹微娇声娇气:“王爷,找奴家过来做什么呀?”

  她说话时微微抬首,徐延亭嗅到她身上一阵冷香,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心尖莫名一颤,下意识把人揽紧了些,对面的季墨白自江熹微进来目光便凝在她身上,此刻不禁发冷。

  “是这位季将军,他有话要同你说。”

  于是江熹微看过去,季墨白目光未曾移动半分,两人视线一撞。

  季墨白紧绷着一张冷峻的脸:“前几日大婚我府上丢了一串碧玺,是我夫人的父亲相赠,十分重要,那日我府中有人见了这一偷盗之人,作了画像,便和姑娘你生得十分像。”

  江熹微一愣,去看徐延亭,他在皱眉,而她很快恢复如常,巧笑嫣然:“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千千万万,长得相似的不一定就是同一人。”

  季墨白似乎认同了,点头:“那长得不像的,也不一定就不能是同一人。”

  江熹微听不懂他说什么,只微微一笑。

  她好像天生十分爱笑,一笑眉眼弯弯,有花明雪艳的姝丽之感,那边季墨白当场便愣在了这个笑容里,明明是不同的感觉,但记忆里,好像云连熙也曾这样笑过。

  徐延亭注意到,把人的脸往自己怀里遮了遮,冷声道:“季将军还有什么要说的?”

  现在江熹微是徐延亭宠妾,季墨白本不该失礼,但他还是盯着她:“姑娘可愿听我讲一个故事?”

  江熹微正要拒绝,徐延亭却先一步开口:“正好,本王喜欢听故事,将军不妨讲来。”

  说罢便作洗耳恭听之态,江熹微只能缩在他怀里,听季墨白开始讲故事。

  他先是拿出玉佩,道是三年前他在胡地时遇袭受伤,双目无法视物被一女子救起,两人在大漠相依为命,女子对他悉心照料,让他感激难忘,将手中玉佩赠予了她。

  “当时我就想,若能活着回去我一定接她进府以报恩德,让她一生无忧,好好待她。”

  “只是为了报恩……这算不算是大恩不言谢,以身相许?将军以为她有恩,所以打算身体肉偿,其实可以不必这样的,还是将军觉得这是最好的方式,或者觉得这是她最想要的?”

  眨了眨眼,却是话锋一转:“万一她并不想嫁给你呢?”江熹微伏在徐延亭怀里,绞着衣角,语气很是单纯,徐延亭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