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熹微,怎么会死呢?
徐延亭颓然坐在床边,浑身不断地颤抖着,嘴唇哆嗦着。
他不相信,江熹微就这样轻易的死了。
不过是一支箭罢了,这么久他们一路走来,他知道她是如何坚强独立的人,从来都相信她,可是最近发生的一切都突兀得让人觉得虚幻,好像从前是假的——或者现在是假的?
徐延亭颤抖着手,缓缓抚上江熹微苍白的脸颊,声音都变得很轻,像是怕打扰到她一样。
“熹微。”
但是谁懂这一声里,到底藏着多少哀恸。
他们一次次错过,一次次认清对方在心底的位置,但是到底这一切都被打破了。
“琼州那次,我们说过的,都要好好的。”他的声音极为颤抖,恍若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然而,季墨白的开口打破了他的幻想。
“江9大小姐如今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上次选妃宫宴上,宁王殿下的鸾佩出现在云连心的手里,那么云连心才是宁王殿下的未来王妃,还请殿下自重。”
季墨白的声音同样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眼睛里却满是坚定、固执。
即便,他心里也不承认江熹微已死的事实,他也不愿让江熹微被徐延亭带走,如今他在自己面前如此做派,算什么?
江熹微,是他的妻子。
徐延亭听了他这话,猛地一掌打在季墨白的肩膀上。
季墨白一时不察,身体轰然向后一倒,撞碎了床边的椅子。
几个大夫被两人吓得瑟瑟发抖,顿时窝成了一团。
他们都知道江熹微身份高贵,却不知死去的她也能让两个身份高贵的男人为了争夺她而动手。
听闻伯阳候府的嫡小姐聪慧过人,美若天仙,却也如此是不是红颜薄命,倒是惹了身后一场债。
大夫们颤巍巍的同时,也默默为江熹微的死感到遗憾,美人薄命,谁人不叹。
“出去。”季墨白狼狈地从一地碎屑中爬起来,目光凌厉地看着徐延亭。
他即将跟徐延亭说的话,不是谁都能听的。
伯阳候府早就被大晋帝所觊觎,倘若这些话被有心人听了去,极有可能会对伯阳候府不利。
季墨白不希望江熹微豁出性命嫁给他,却让她的计划打了水漂。
他扶着桌子,强撑着,一步一步走向徐延亭。
“你应该知道,皇上的心意。”季墨白对上了徐延亭冷寂的眼神,一字一句道:“伯阳候府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倘若都能收入国库,想必能解决皇上一心头大患。”
季墨白嘴角上淌着一丝丝血迹,脸色也有些苍白。
迎亲那时,黑衣人一涌而上,伤到了他,现在被徐延亭一掌打在肩膀,虽然他没有用全部功力,但也不能忽视。
他忍了这么久,还是没咽下这口血。
徐延亭守在床边,专注地望着江熹微苍白的脸颊。
他上一次与江熹微见面时,亲手将鸾佩交到她的手里,可后来鸾佩出现在云连心的手里,加上今日江熹微嫁给季墨白的消息传来,他以为他们真的没机会了。
可当老管家说,花轿上的新娘并不是江熹微的时候,他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上一次白秋月替嫁,江熹微也曾是因为有自己的苦衷,那这一次,她也一定有她的苦衷,可还未诉轻,她却不能再开口了。
徐延亭死死看着江熹微苍白却依旧秀美的脸,指尖抚上她的侧脸,摸到了冷意,她也没有了鼻息和脉搏,他才缓缓闭了闭眼,用沉稳中有几分痛意的声音说:“她信我。”
说着,徐延亭抬起头,对上季墨白那双不敢相信的眼睛。
“你说她是你的妻子,那她中箭之时,你在何处?她一出现,你难道就没认出她来?”
季墨白心中一震。
是的,他认出来了,可心里却带着疑惑和不敢相信,他认为江熹微应该在花轿里,而不是女扮男装出现在打斗的人群之中。
所以,他迟疑了。
徐延亭见他颓然至此,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现在与你说这些有何用,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挚爱之人,却又眼睁睁地看着她中箭而死,季将军,你不配站在她身边,你又拿什么跟我争她?”
话落,季墨白瞳孔微缩,心中一阵剧痛。
片刻之后,季墨白就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出了房门。
至于他去了哪,徐延亭并不关心,他只想静静的守在江熹微的身边,一如当初母后死的时候,她守在他的身边一样。
这边,季墨白仓惶地逃离了那个让他透不过气来的房间,满心悲痛地回想着江熹微中箭倒下的画面。
他明明,可以帮她的。
就算他以为江熹微在花轿上,他也应该去花轿旁边守着的,而不是拘于马背之上,强撑那一丁点的优势。
是他,错过了救下江熹微的最佳时机。
是他!
“啊!”季墨白大吼一声,终于把心中的痛苦和怨气都喊了出来。
下人们被他这忽然的动作吓得瑟瑟发抖,不过新的将军夫人死了,将军难过也是自然。
可是……
被锁在客房的那个,身穿红色嫁衣的云家小姐,该怎么办?
下人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季墨白忽然冷静了下来。
“云连心呢?”
季墨白一改方才疯狂模样,双手负于身后,一脸冷漠,已然是大痛过后的漠然。
下人们被他如此冷漠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抖,立刻就说云连心被关在东边院子的厢房里。
季墨白一言不发地去了东边院子,推开了云连心所在的房门。
“将军!”
云连心原本坐在床沿边上,可一听到动静就猜到是季墨白来了。
季墨白一推门,她就欢天喜地地扑向他。
“云二小姐,自重。”季墨白冷着脸避开了云连心的动作,脸色极为难看。
云连心见状,心知他是为了江熹微的事情而来,心下便有些怨愤,她不过是中了一箭,江熹微又能有什么事?
她眼底划过一抹阴霾,问道:“将军,我被你八抬大轿抬进将军府,就是堂堂正正的将军夫人了,您难道还能反悔不成?”这也是她之前最担心的事,今日成婚半道被毁,害她都没有礼成,本就名不正言不顺,现在更是怕他不认账。
她一步步走近季墨白,季墨白也因为她的靠近不断后退,眼底的厌恶之色也越来越深。
“你该清楚,本将军要娶的是江熹微,是伯阳候府的嫡女,而不是你云连心。”
季墨白声音冷得吓人,不带一分一毫的温柔怜惜。
云连心心尖猛地一震,仰头直勾勾地看着季墨白。
“将军难不成是为了伯阳候府嫡女的身份?”云连心颤抖着,一双眼睛里装满了可怜,竟然含了泪意,其实心中暗想,若真如此,她江熹微也不过几分分量罢了。
然而,季墨白看都不再多看她一眼,他杀人如割草,何为她这点计俩动摇。
于是冷声说道:“不管是身份,地位,你又有什么比得上她?你们本就不是一样的人,你这般善妒心小,又如何比得上她。”
她是什么样的人?不过是后宅院里养出来的,只知道争风吃醋的所谓“千金”而已,这样的人,京城里多了去了。
“身份地位?我是什么人,她又是什么人。”云连心直视看着他,眼角发红,而后落寞发笑,“我爱了你那么多年,你当真一点都看不到吗?将军,你是不是只看得到她,她到底有那点好?”
“你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都是她们!”云连心步步紧逼,她还是第一次在季墨白面前如此强势,“当初的月夫人,后来的云连熙,如今的江熹微,是不是?”
季墨白双手负在身后,目视前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如果你认为我把你抬进了将军府,你就是将军夫人的话,那我不介意给你一纸休书,从此之后,你跟我将军府再无瓜葛,明白吗?”
说到这,季墨白一手捏着云连心的下巴,眼神里满是冷厉无情。
云连心闻言,身体猛然失力向后倒去,哐当一声,她就撞到了身后的凳子,颓然坐在地上。
“休了我?你要休了我?”云连心满脸是泪,抬头颓然看着面无表情的季墨白,“你知道我为了嫁给你,花了多少心思吗?你知道吗?季墨白,你怎么可以这样践踏我的真心!将军,你到底有没有心!”
她浑身颤抖着,眼泪就像珠子一样,一颗颗接连不断地滚落在红色的嫁衣上,这是她盼了这么久的一身衣裳,之前拿到的时候满心欢喜,以为终于夙愿得偿,没想到……
她低头看着大红的嫁衣被泪水浸湿,被染得一片深色。
然而,季墨白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皮子都未曾掀一下,他永远是这样的。
他心中,从未有过云连心,更别说践踏二字。
这世上何曾定下规矩,倘若别人爱自己,自己就一定要爱上那个人呢?
忽然地,他一愣,想到了江熹微,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思及此,季墨白心中有些不耐,说道:“今日一事,我想你该知道,江熹微才是我的妻子,而你怎么来的,就自己走回去吧。”
这话一出,彻底刺激了云连心,她低着头,忽然咬牙道:“江熹微,江熹微,永远都是江熹微,你如此,我父亲如此,你们真以为我不知道吗?其实江熹微就是云连……”
“闭嘴!”
季墨白一步便到云连心的面前,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说不出话来,好在这样就真的能把某些禁忌隐藏。
云连心看着眼神阴鸷的季墨白,眼泪簌簌地掉。
“我恨江熹微,我巴不得她死,她最好今天就死,去死!”
云连心口齿有些不清地说着诅咒的话,而她不知道的是,江熹微,真的死了。
她的这一番话,却是刺到到了季墨白。
“我让你闭嘴!”一想到江熹微躺在床上,了无声息的模样,就气得发了疯,失去了理智,他好不容易等来的今日,便是如此吗?!
他没有确定江熹微的身份是他的错,可江熹微要不是为了救云连心,又怎会受伤?云连心却在此时用最恶毒的话诅咒她,诅咒已经死去的她。
江熹微在天有灵的话,听到云连心的话也不知还有多心寒。
季墨白使劲甩开了她,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厌恶地擦了擦手。
这个动作,生生地灼痛了云连心的眼睛和她的心。
她对季墨白的爱,就这样被他狠狠擦去,就像擦掉一个让他恶心的污点。
“哈哈哈哈……”
云连心靠在床沿边上,笑得满脸是泪。
“将军,你以为江熹微真的想嫁给你吗?”
像是想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笑话,笑得她直不起腰。
“不过是因为我手里拿着她的把柄,她不得不答应我的要求,帮我嫁给你,你若是休了我,我就把这个惊天的秘密说出去,到时候,丞相府和伯阳候府,通通别想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