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擦干了脸上的眼泪,扶着床沿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面色铁青的季墨白。
“将军知道是什么秘密吗?”她笑着,看着她曾无数次梦到过的这张脸,幽幽说道:“江熹微,就是将军曾经的云夫人,那个死在你后院的云夫人。”
“哈哈哈哈……”
云连心疯狂的笑着,她知道,这是江熹微的弱点,也会是季墨白的弱点。
季墨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江熹微的计划化为泡影,那事关江熹微的命和前途,还有她最在意的丞相府和伯阳候府上下的命啊!
云连心在赌,赌季墨白的心。
可这个赌无论输赢,她都不会高兴,不过只要能就在季墨白的身边,能够以季夫人的身份存活于世,她这些年的苦苦等待也不算白费。
“你闭嘴!”
季墨白被她的话气得浑身颤抖,却又拿她没有办法。
云连心如今是休也休不得,杀也杀不得,他真是遇上了一个疯子,他暗暗攥紧了手,面色沉沉。
然而,云连心对上他的眼睛,勾魂一笑:“将军,你是不是怕我把秘密宣扬出去?”
一根葱白手指落于季墨白的唇角,云连心低声说道:“只要将军不休我,我便不说,好不好?”
她的话如同邪魅一般,不断动摇着季墨白的决心。江熹微已死,他决不能再让江熹微的苦心功亏一篑,他知道伯阳侯府对江熹微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也不认看她被这件事牵连。
想罢,季墨白厌恶地拂开她的手,冷声说道:“我不休你,你想留下便留下,不过你就在这将军府里,直到老死吧!”
话落,季墨白拂袖而去。
直到他彻底离开院子,消失在云连心的视线里,云连心这才怆然倒地,痴狂悲怆地笑着。
她爱的人,深爱着她最恨厌恶的人,她最亲的人,最看重她最恨最厌恶的人。
她的一生,何其可悲。
“江熹微,我诅咒你,你此生此世,不得好死!”
云连心凄厉的声音传遍整个院子,传到门口守卫的耳中,吓得两个守卫打了个哆嗦。
这样的新夫人,太可怕了。
两个侍卫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而季墨白一走出院子,就听下人来报,伯阳侯来了。
他目光一沉,没想到伯阳侯会来得这么快。
“我马上过去。”
季墨白抬脚就向安置江熹微的院子走去,想必伯阳侯也是听闻了这个消息,才会立刻赶过来,就是不知道伯阳侯是否已经知道她已经死了的这个消息。
季墨白满怀心事地走进院子,就看到伯阳侯与徐延亭并肩而站的身影。
“岳父,我……”
季墨白大步走了过去,然而,还不等他把话说完,伯阳侯一抬手,就打断了他的话。
“事情我都知道了,季将军无需叫我岳父,也不必向我解释,天意如此,我女儿与将军无缘。”
伯阳侯转身,看着季墨白。
季墨白身体陡然一震。
他以为伯阳侯会怪罪他没有保护好江熹微,可没想到伯阳侯会说话至此,竟连他的身份也不承认了。
今日上午,分明还不是这样的。
季墨白身体颤抖着,唤了一声伯阳侯。
伯阳侯长叹一声,往日精明的眼睛却浑浊了不少,这还不到一日,精神健硕的伯阳侯就苍老了不少。
季墨白心中愧疚不已,对着伯阳侯就跪下了。
“是我没用。”说着,他便要给伯阳侯磕头。
然而,他的额头还未碰到地面,就被人给拉了起来。
“她并不想看到这一幕,你本就不是她喜欢的人。”徐延亭面无表情地扶住了他,声音更是冷得吓人。
季墨白知道,徐延亭这是冷静下来了,也彻底冷漠了。
“宁王殿下,我就不打扰二位说话了,我女儿的遗体,就让我带回家去吧。”
伯阳侯声音幽幽,带着无限悲怆苍白。
徐延亭与季墨白均是心中一暗。
伯阳侯极为疼爱江熹微这个嫡女,却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打击,世上没几个人能承受的了。
“伯阳侯,节哀。”
季墨白弓着身子,向伯阳侯拘了一礼,神色黯然。
徐延亭要带走江熹微,他尚可阻拦,可伯阳侯上门,他就没有这样的资格了。
徐延亭没有说话,一步步跟在伯阳侯的身后。
如今,他满脑子都是曾经和江熹微的种种画面,从相识最开始的误会,到后面一步步知心,他从未想过能有这样一个人,走到他心底这么深,好像她离开,就是硬生生在他心里剜下一块血肉来。
其实之前,关于他们的将来,他着实想过很多,甚至想过她凤冠霞帔入王府的样子,她想要什么聘礼都可以,却独独没想过江熹微会离开,彻底的离开。
就连一星半点的希望都没有留给他。
徐延亭心中悲痛无以复加,却难以言喻。
他想,就这样静静的陪着她,走完人世间的最后一程。
接江熹微回家的事,伯阳侯并未让徐延亭出手,而是一人抱起了无声息的江熹微,一步一步走向门外的马车。
徐延亭跟在他的身后,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背影。
失去女儿的父亲,心中该有多么难过。
徐延亭目光黯然,心中甚至在担心伯阳侯一时悲伤过度,会当场昏倒。
可从始至终,伯阳侯都未假手于人。
“这玉簟是我亲自给你选的,你这丫头什么都要用最好的,也亏咱家家底厚,否则怎么养得起你这样的姑娘。”
伯阳侯苦笑着,一边念叨,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江熹微放在铺满软垫的马车里。
至于伯阳侯,就坐上了另一辆马车。
“宁王殿下若是不介意,就与我同乘一辆那车吧,熹微丫头不喜欢人打扰她睡觉,我们都不要打扰她了。”
伯阳侯声音颤抖,却又强撑着不在徐延亭面前失态。
徐延亭心知伯阳侯难以接受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去世的消息,也不多言,就跟着伯阳侯一同上了车。
这一路,让他们都相信熹微真的睡着了吧。
徐延亭心中暗叹。
两人相对而坐,也为了同一个人的死亡而同感悲伤。
马车停在伯阳侯府时,府里已经挂满白绸,府中上下,无一不是一脸悲伤。
“侯爷,小姐的灵位已经备好了。”管家红着眼睛跟伯阳侯汇报。
江熹微虽然挑剔了些,却从来不会为难府中上下的下人,反而十分体谅关怀下人,府中上下无一不喜欢这个小姐的。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心地善良的小姐,就这样死了,死在了她的迎亲路上。
徐延亭抱着江熹微,一步步跟在伯阳侯的身后。
方才伯阳侯在马车上,悲伤过度,生生地吐了几口血,瞧着已经没了力气。
江熹微已死,将来,能伴他度过余生的,就只有一块冷冰冰的灵牌。
他也想要陪在江熹微的身边,陪她走过最后一程。
这最后一程,该他陪着她走的。
徐延亭眼角划过一抹清泪,一步一步走向伯阳侯府准备好的上等棺木。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她的尸首就此封存,留在他的身边。
可世间太多纷杂,既然她已经离开了尘世,就应该安心沉睡。
想罢,徐延亭立在棺木旁边,迟迟不舍把她江熹微放进去。
“放吧。”伯阳侯叹息一声,让他把自己女儿的尸体放入棺材之中。
徐延亭紧咬着唇,终于把江熹微放入棺材之中。
江熹微一躺入棺材之中,跪在灵堂前的下人们顿时哭出了声。
“小姐……”
一声声的悲怆哭声,听得徐延亭的心越来越疼。
他深爱的人,走入他心底后,如今真的,死了。
不知何时起,他的脸上已是一片湿意,他转身抬袖擦去,无人得见。
很快,江大小姐被害去世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百姓们对江熹微这个伯阳侯府嫡小姐了解不多,却知道她是伯阳侯的掌上明珠生得漂亮,如今人死了,也不知伯阳侯会多难过,之前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宁王看上的王妃,如今走了,也不知宁王那边会如何,怕是多少大小姐又一夜动了春心。
再者,伯阳侯府富可敌国,伯阳侯只有江熹微一个女儿,如今江熹微没了,那伯阳侯的财产将来会给谁呢?
不知之人还是不知,可有的人却能隐隐猜出几分。
要么,伯阳侯再有一个继承人;要么,伯阳侯的财产,都将归于国库,这个结果,是皇帝最想看到的。
天之骄女,就这样没了,江熹微之死,世人唏嘘不已。
天擦黑。
徐延亭换上一身白袍,怆然坐在灵堂上,目光平静地看着江熹微的灵牌。
伯阳侯因为悲伤过度,晕了过去,他便守在灵堂之上,陪着她度过漫漫长夜。
“熹微,你也没想过我们会是这样的结局吧。”
他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棺木之上,低头地看着棺材里的江熹微的脸颊,已经有些灰白了,毫无生气。
她爱笑,笑起来时,眼睛里就像盛满了星河,璀璨夺目。
她古灵精怪,自由洒脱,他就愿意让她一辈子都这么自由自在,幸福快乐。
可事与愿违,谁也没想到江熹微会以这样残忍的方式从他们身边离开。
“江熹微,侯爷都被你气吐血了你知道吗?”徐延亭捏紧了棺木,指节泛白,眼眶绯红却要强撑着笑,“你气我就算了,今天还让你爹这么伤心难过,你这样会被人骂不孝顺的,江熹微,你要不要起来了?”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一字一句,却异常清晰。
然而,江熹微纹丝不动,身体更没有半点变化。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即便知道她不可能再睁开眼睛,心中也祈祷着能有一个奇迹。
可世间,哪有什么奇迹。
徐延亭颓然地坐在棺材旁边,靠着棺木,就好像靠在了江熹微的肩膀上。
“宁王殿下,季将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