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疑问?”徐延亭故作深沉。
“我在想王爷武功这么好,那之前说被胡人刺客所伤那一次,怎么就那么轻易就受伤了呢,我听说那次只有三个刺客,进府不到一刻钟就被制服了。”说完,她等着他的回答,“嗯?”
“这……”徐延亭望天,“当时本王思念王妃成疾,心神不稳,一时不察被那刺客钻了空子,否则如今日这般,他们如何能那么轻易就得手?”
“这样?”江熹微围着他走了一圈,徐延亭看天面不改色,然而她已经看穿了一切,“你是不是故意被那刺客捅的。”
于是只见徐延亭面色微微一变,江熹微本来只是试一试,没想到竟然是真的:“那次你真的受伤了?”
“本王错了。”徐延亭立马真切忏悔,“我知道王妃是担心我,我受伤了最是牵肠挂肚的当然就是王妃了,我还那般不小心,惹王妃担心,实在是大错特错。”
而后指天发誓开始男德:“本王整个人都是王妃的,不能未经允许擅自受伤,以后没有王妃的允许绝不轻易受伤。”
他说得信誓旦旦,言辞语气间深切表示了对之前错误做法的唾弃,好像生怕江熹微揪着这件事不原谅他一样,很快又开始使用苦肉计,捂着心口:“上次本王伤在这里,现在王妃一提起又是隐隐作痛,不信你看看。”说着就要拉江熹微的手去摸,好在她及时退后避开。
徐延亭就好像很受伤一样看着她,好一招反客为主,江熹微暗暗点头,最后道:“既然王爷这样说,那这些话我可都记着了。”
“那搬到王府的事?”他还没忘了这茬。
斜斜瞥他一眼,江熹微:“王爷不是旧疾心痛吗,回去好好养伤吧,我就不打扰了。”
“现在已经不痛了。”徐延亭生龙活虎站得笔直,怕江熹微不信似的,指着地上一干死尸,“像这样的,我还能再打一群。”
“您歇歇吧。”
最后江熹微当然是到底也没答应搬到宁王府去,两人到府门前分别时,徐延亭回首望着江熹微,最后还想再挣扎挣扎:“本王不放心王妃一个人,若是王妃不想到宁王府来,那本王到伯阳侯府上照顾王妃亦无不可。”
“照顾好你自己,伯阳侯府不缺人照顾我。”江熹微无情的转身进门了。
“王爷。”对面宁王府的门缝里,管家缓缓扒着门伸出脑袋,看着站在阶下的落寞王爷,暗暗叹气,“王妃她还是不肯回来?”
徐延亭转身,上阶,管家打开门,兢兢业业地等着他的回答,但徐延亭却没有多说的欲望,管家琢磨了一会,惊道:“难道王妃真的爬墙楚王了?”
想到上回徐延亭问楚王和他孰美的事,管家越觉有可能,不由低声自语:“王妃她不是喜欢身材好的季将军那一挂吗,楚王殿下那文文弱弱的……”
“你说什么?”没有错过管家口中“季将军”三个字,徐延亭敏锐地朝管家看过去,“谁喜欢季墨白?”
王爷这眼神,管家直觉不对,赶紧转移话题:“没什么,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王妃多看楚王两眼真的没什么,毕竟谁都知道他长得好。”
“你的意思是本王没有楚王好看,没有季墨白身材好,所以没有竞争力?”
“这……”原来王爷都听到了,“老奴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徐延亭自拂袖离开,管家给他送茶去的时候,发现自家王爷正在屋内揽镜自照。
白日里那几个刺客的来刺杀事情一直萦绕在江熹微的脑中不散,一直到晚上让她不能安眠。
如果已经有人开始出手,这一次失败了,那他接下来是不是该有什么大动作了?那徐延亭处境岂不是更加危险了?
虽然表面上她把一切看得很开,但是其实事关徐延亭,她永远比自己表现出的要在意,在意到她今夜完全无眠,而后就这样不由自主的起身出门而去。
她想去胡府看看,是否能找到什么新的线索,若是能查到关于那件“大事”的线索更好。
打定主意江熹微就出了府门,对面的宁王府大门紧闭,她转身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秋夜风寒,她沿着寂静的青石板路一直往前,路上一个人也无,她裹了裹身上的衣裳,加快了脚步,但在走到一处岔路口的时候顿住了。
她本是选了左边的路去胡府,但是现在却退回来换了另一条,她往前看了一眼,蜿蜒的路前面一番空旷,她举步而行。
很快,到了地方,她停下仰头,大理寺就在眼前,而她孤身立在石阶下面,夜里冷风瑟瑟,她身形料峭纤秀。
翻墙进了大理寺,晚上的大理寺格外的清冷,没有光亮,庄严的气息也完全沉在黑夜里,更像是一座无人的寂城。
一道灵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道路上,须臾闪身不见,而后又在一处廊下出现,从外面推开窗,轻松一跃便到了屋内,又关好窗。
停放尸体的房间显得有些阴冷又空旷,胡大人盖着白布的尸首就摆在屋子中央,白得明晃晃的,江熹微快步走过去,拿出身上的火折子点燃了一盏烛台,端在手里。
掀开盖着的白布之后,江熹微凑近了已经僵冷的尸体,那股盘香的味道依旧是萦绕不散,像是附着在尸骨上似的。
外面起风了,树叶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在里面依旧能够清晰地听到,她甚至觉得自己能感受到那股寒意,手中的烛光也跟着晃了晃似的。
天有些冷,江熹微有些后悔自己出来匆忙,没有加一件御寒的衣裳,正这般想着,她忽然想起,胡大人出事那天之前的几日,京城已经秋凉添衣,而且那几天经常下雨,可以说是凉意明显,雨后更是一直清冷,连她去响云寺那天都加了一件衣裳。
可是……眼底暗光一闪,江熹微收回神思,把目光再次落在面前的尸首上。
可是胡大人身上却只着了单衣,完全不像是出门的样子,胡府上的人都说他出去了,那他后来是又回府了?如果是的话,那凶手杀他的地方,是不是可能就在胡府上?
但江熹微想不通他为什么回府,而且他若是回去的话府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脑中纷杂,四面无声,暂且放下这些疑问,江熹微面色凝重地开始认真检查,很快又注意到尸首身上的衣裳一只袖口卷起。
一般仵作为了尽量保证尸首的还原性,是不会动这些的,就连之前搜身都是小心翼翼的,也就是说明尸首现在这个样子跟发现时没什么分别。
小心地一点一点放下袖口,没想到竟然真的有意外之喜,只见卷起来的袖口里落出一角纸张,边缘发黑,像是焚烧过的。
拿起来在灯前仔细分辨,上面还留有一枚印章边角,鲜红的,尽管被烧掉了一部分,但是还是能看出是贤王印。
又是他。她猜想这一页被烧过的纸,有可能是胡大人在最后关头藏在自己身上的,目的就是要给他们留下线索。
原来一切都藏在细微处,只是一个印章而已,她还不能断定什么,胡大人想告诉他们的事,或许真的只有去胡府细查才能知道更多。
看着那张苍老泛白而毫无生气的脸,江熹微心中一叹,他是有忠心热血的臣子,如今忠骨陈尸,热血已凉,可惜再也不会醒来。
最后江熹微把纸页收起,将一切恢复原样,就打算离开,但熄了烛火刚走到窗边,还没来得及打开窗,就见外面一道人影晃过。
那是极快的一瞬,若是她反应再慢一点的话,那应该就是要被发现的,必定打草惊蛇。
好在这么多年在外历练,江熹微的反应足够快,在看到窗外影子的那一瞬间,她还未思想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轻盈一闪就退避到了一边的柱子后面去了。
夜又黑,梁柱又粗壮,足够完全挡住她的身形,站在柱子后的江熹微很快听到推窗的细微声响,于是一边悄然探出视线,一边从身上拿了帕子把自己的脸给蒙住。
只见一个身着黑衣且蒙面的人从窗外翻入,看身形是个年轻的男子,他脚步极轻地走到尸首面前。
在白布掀开后,他没有马上继续动作,而是就这样看着尸首的脸,沉默地看了好一会,才开始在尸首身上翻找,似乎也想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隐约间,江熹微似乎听到一声叹息,但又像是风声吹入。
他没有关窗,外面的风声越发清晰急促,被云遮住的月色很淡,他也没有点蜡烛,就这样埋头认真翻找。
江熹微甚至注意到他也翻开了胡大人卷起的袖口,不由庆幸还好自己今晚来了这里,否则一条线索兴许会就这样被截走。
她猜测他是之前那些刺客同一拨人,今天来的目的自然都是为了销毁线索破坏查案。
他们是杀害胡大人的人,也是胡大人信中提到“大事”的主角。
一直等到他翻完了尸首,什么也没得到,似乎有些不甘心地又站了一会才把白布重新盖上。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江熹微猝然从柱子后面闪身而出,在对方猝不及防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但是他的反应也极快,而且明显他的身手要比之前那群刺客好太多了,那瞬间两人目光一错,两双眼凝视着对方,下一刻他反身一拧,被她抓着的手臂往后一撤,就从江熹微手上脱手。
不过也有意外,他在最后的关头还是被江熹微在手背上抓了几道印子,她还顺势从他手腕上捋下一串木珠。
因为两人交手间他已经移到了窗边,窗又正正开着,于是下一刻他就这样翻窗逃离,江熹微追出去已不见他的身影。
跑得还挺快。
廊下,夜风吹得衣裳往后翻飞,江熹微抬手扯下脸上的纱,也出了大理寺,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