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她赶紧站起来过去,“应该是我问你还好吗,刚才的伤严重吗?”
经她一提,他好像才想起自己手心里的伤,伸出右手打开在眼前,江熹微也看到了几道明显的伤痕,隐隐带着血迹。
徐羲白素来是只会舞文弄墨的文弱之人,手心素白干净,于是显得那几道伤口尤其深刻,想来对他来说这样的伤应该很严重了。
而且他伤的还是右手,若是真留下什么后遗症,以后提笔不便,便是一辈子的事,但是江熹微还记得当时他没有丝毫犹豫,明明林天河只是挥了挥鞭子并没有动手,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伸手。
这个细节让江熹微有点感动,两人或许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只是认识而已,但她没想到他今天竟然这样帮自己,还为她受了林天河的折辱。
“我会一点医术,手给我,我帮你看看严重不严重。”
于是他很配合地把手从牢门栅栏的空隙中伸了进去,江熹微握住他的手,看了一会他手心的伤口,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没有伤到经脉,好好养着会没事的,你等等,我去给你写个药方。”
她转身进去,徐羲白就见她去里面桌上翻了一支毛笔,铺开纸张写好药方,又拎起来吹干,走的时候又看到桌上的几盒药膏,对比一番选了一盒回到牢门处。
“回去让人抓药,记得按时喝,一日三次。”说着把药方给了他,又打开手里的药膏盒子,“手拿过来,我帮你擦点药吧。”
十分小心地帮他擦完药之后,江熹微把药膏也给了他:“这个也别忘了,要天天抹,伤口不能沾水。”
“还有刚才的事,谢谢。”最后,江熹微说。
“没什么。”他看着自己的手心,慢慢把手收回,忽然问,“刚才我唱的那一折戏,如何?”
江熹微以为他会避开这件事,毕竟林天河刚才那样子实在是让人犯恶心,何况唱戏这样折辱他的事,他应该也觉得难堪。
但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起。
江熹微一时愣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要如何回答才不会让他觉得不自在。
“不用那么在意,其实没什么,不过就是唱两句而已。”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徐羲白失笑,他好像真的不在意刚才的事,淡淡道,“从前也不知道在台上对多少人唱过多少次,不在这回这一次的,只是许久没唱,今日有些生疏了。”
从前?从前他登台唱过很多次吗?江熹微还没反应,徐羲白又说:“不过我刚刚唱戏骂他,骂他蠢笨如猪,骂他下流色胚,他没听懂,竟还说好。”说到最后,语气竟然有点失望。
原来他知道林天河是好他的色,一时默然,而说实话江熹微也没听出来他说的那些,不由问:“你唱的哪一折?”
“我自己现改的词。”
这果然是他的风格,江熹微佩服:“那么短的时间没想到殿下就能自己改完一出戏词,好文采。”
“我以前经常改词,陈词滥调唱烂了,就想唱些新的。”这次他说起了从前唱戏的事,“之前我在宫外的时候,跟着一个戏班子走南闯北讨生活,我在里面跟着老师傅学唱戏。”
若他装扮上戏台,定然是极美的,江熹微如是想。
“抚曲虞美人,以前师傅给我取的艺名叫抚虞,但他们只让我唱旦角,说我唱得好,我自己不喜欢,就经常改词唱,还挨了不少打。”
他说得轻描淡写,虽然只是短短几句,但是江熹微知道很苦,这些年她也遇到了不少人,见过不少事,戏班子里的孩子往往都是艰苦的,每天要练功吊嗓,如他这般不听话的少不得受罚挨饿。
这些大概是他的伤吧,他能如此坦然说出是已经愈合,还是已经不在意了?
她不知道,但想来现在有这么多人轻视他,或许不仅仅只是因为他的出身,也许还有他的过往,皇家贵子,却在外登台供人取乐戏评,素来人们以为戏子低微,如今对他诟病应该也是不少。
“殿下是纯善之人。”她现在只能想到这句话了,他或许经历过很多,所以才有现在的平静跟温柔。
“我见小姐亦然。”他看着江熹微,好像忽然觉得很有意思一样,心中就微微一动,忽然说,“其实一年前……”
他又在此顿住,江熹微一脸疑惑地看过去,他就好像是在等着她一样,于是她一眼就望到了他眼底去。
那是一种藏得深不曾外露的情绪,温热而深邃,像是花蜜煮酒一样一股醇醉的甜蜜,又像是一夜幽昙,只那一瞬的心动美好,而后是淡然安宁。
江熹微一时怔在了这个眼神里。
还是他先回过神,用一种不似之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语气,带着点温情的笑,回忆道:“那一晚昌盛街口的小酒馆你醉了,拉着我不放,我怕你一个姑娘在外不安全,于是送你回去,然后在客栈的屋里,我被你轻薄了。”
漂亮公子半夜好心送人回家结果进屋反遭轻薄,江熹微脑中冒出这一行字,这完全是可以当新闻传遍京城各大酒楼,以警戒年轻好看的公子出门也要保护好自己。
她忽然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酒品来,之前她醉了,拉着徐延亭吻,原来那不是第一次,一年前她竟然就有前科了。
“楚王殿下,你别骗我。”其实江熹微有点虚,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说她真的那么色急吗,喝醉了就会借酒逞凶?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一样,徐羲白想了想,低笑说:“还吻肿了,你还咬我。”
这完全跟徐延亭说的一样,江熹微不忍直视:“我肯定是醉狠了,王爷不要在意,如果你非要觉得亏了的话,我只能赔你损失费了。”
“没有在意,只是忽然想起。”
“那这件事殿下别告诉别人。”又忽然想起他之前坑自己的事,明显是说话没什么保证的,江熹微半真半假地说,“你要是真敢说出去,我就说你栽赃,反正你也没证据。”
“有。”
似乎她说什么,徐羲白都能轻松应对一样,他这……确定不是有备而来?
“你有什么证据?”
“你左边后肩上有一颗红痣,我看到的。”
什么?!江熹微一惊,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吧,她她她还脱衣服了?
江熹微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原地坐化了,大惊大跌宕过后就是死水无波,她现在一脸平静,原来一切比她想的还要不堪入目无法想象。
“殿下你还是直接告诉我,我那次到底都做了什么不可弥补的事吧。”但还是再次声明,“我是真的醉了,你当时应该推开我的。”
他当时啊……真的没有推开她。徐羲白却没有说,他怎么可能说,她落到他怀里的那一瞬,他的心都是满的,至于那个吻……
“我一直记得那一晚,就像是春日花开一样美好,江小姐在我眼中是美好的。”就像是曾经见过了一株花,为她所倾倒,就始终感谢她的出现,“我是不忍看你受苦,所以不用对我说谢谢,今日就当,还那一吻之情。”
“还有,不要告诉四皇兄,他会吃醋。”走之前,徐羲白留下这样一句,“我也不会说的。”
以前就当做秘密掩埋,以后谁也不要再提起。
江熹微忽然有种一夜情的感觉,一夜过后管他和她各自记得什么或怀念什么,都只是过去了。
被关入大牢三天之后,江熹微重新从那个豪华的牢房出来了。
因为胡大人的案子还没有进展,也为了更进一步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加上这个悬案困扰着徐延亭,不论如何她也不可能袖手旁观的,于是江熹微出来之后就让徐延亭带着自己去了大理寺的停尸房。
因为是深秋近冬,所以胡大人的尸首还没有出现腐烂的迹象,就一直摆在大理寺这边,但是比之刚送来的时候看着要更骇人,僵硬又惨白,而且已经有了明显的尸斑。
把掀到胸口的白布再往下掀了掀,江熹微站在一边看了一会,问身边的徐延亭:“这几天都没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凶手作案干净,暂时没找到线索,至于胡大人说的那件大事,他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也没有查到什么。”已经过去三天,却没有进展,徐延亭面色有些凝重。
“不着急。”江熹微安慰他,“既然你之前已经放出了风声,说明了胡大人找你要告知大事的事情,想来那些心虚的人自会坐不住,迟早要露出马脚。”
说着,江熹微准备盖上白布,却忽然发现僵白的尸首手指处有一只小虫,她把虫子吹走,而后微微顿住,她好像……一直忽略了什么。
“王爷你有没有闻到,胡大人身上好像一直有一股香味?”从尸首被送到大理寺之后,好像一直都有那股香味,只是之前不曾注意过。
“盘香的味道,最开始送来的时候仵作已经说过了,毕竟这人是在响云寺发现的。”他点头,又有点疑惑,“不过这么多天了竟然还没散。”
江熹微眼中神色一闪,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转头再问:“我之前提出过一点,说胡大人有可能不是在响云寺遇害的,现在我们假设这是真的,那么王爷有没有想过,既然如此,那凶手为什么把人放到响云寺去?”
徐羲白似有所感:“难道和这香味有关?”
“之前我去响云寺,里面的僧人告诉,响云寺的盘香是寺里特制的,加了很多特别的香料,所以味道可以经久不散,许多念佛的人甚至买回去用。”
所以凶手很有可能是看中了这一点,他想让胡大人身上染上盘香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