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寝低云鬓,呈态解霓裳。喜中愁漏促,别后怨天长。这可不就是淫诗吗,当时贺良昭在扶灵的房间里找到的那张字条上写的就是这句诗,没想到他竟然记着,现在他倒是拿这个打趣她来了。
“这话本王只对王妃你一人说过。”
这样一句,倒是让江熹微觉得有几分情话的意思,他以往倒是没少说过这样的话,但是这个时候听来却是极为动人。
两人并肩在长街而行,步履缓缓,言笑晏晏,汇在人流里便成了一幅风景,而他们没有注意到,长街对面一直有一个人静静的注视着他们。
一身月华衣裳的徐羲白看着他们,或许在许多人看来这一幕是十分美好的,但是他虽然面色柔和,但是眼底却一片冰冷。
他跟了一段路,然后就慢慢放缓了脚步,最后停下,看着那两人离开,他的眼神更冷了,就这样站在人群里许久不动,身边都是来来往往的人,有人不小心撞上了他,慌忙道歉,再抬头时他已经转身离开。
转角处,一条手臂横出,拦住了沉目而行的徐羲白,他的目光扫到了那只肌肉虬结的手臂上缠绕的青色花纹,目光便顺着手臂慢慢看过去,一张粗犷的脸,眼睛是碧色的,盯着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殿下,许久不见。”
他的眼神十分恣意,有些不敬,但是却有恃无恐,徐羲白也是脾气很好的样子。
很快,街边的一座茶楼里坐了两个人。
“殿下现在许久不和我们联系,是先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吗?”大汉直接把一只脚放在身边的凳子上,完全不讲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就喝下,又皱眉,十分嫌弃的样子,“这味道也太淡了,也就中原人爱喝这些,我看还是烈酒割喉更好,更过瘾。”
他这样的粗俗,和对面教养很好的徐羲白自然是不同的,徐羲白手中也端着一杯热茶,素白修长的指尖和白瓷颜色相衬,缓缓抿了一口茶。
对面的人看着他的模样,怪里怪气的“啧”了一声,看着自己面前的茶盏,笑:“殿下果然是在中原待得久了,这习气都快染到骨子里去了。”
徐羲白却好像是听不出对方的嘲讽,淡然放下茶盏:“图鲁,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图鲁看了徐羲白一会,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发笑:“殿下还问我来找你做什么?我们现在被这狗皇帝到处通缉追杀,殿下倒是快活,我都好久没有联系上殿下,今日才好不容易见到的,如今想见殿下真是比登天还难,你这驾子可比我们首领都装得大了。”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嘲讽人了,徐羲白并不反驳,他耐心也很好,即便是对面有一个这样聒噪的人,他还能泰然饮茶,不动如山。
而他这样却让图鲁觉得受到了轻视,重重一拍桌子发出很大的声音:“上次给中原皇帝下毒的事情可是殿下你下的令,我们损了一员猛将在皇宫才把完成任务,殿下当时是怎么跟我们保证的,说绝对万无一失,现在怎么回事,那狗皇帝命这么大?竟然拿到药解了毒,这要我以后如何回去对首领交代?”
“这人是你带到中原来的,也是你的下属,如何交代还要我教你?”放下茶盏,杯底和桌子发出很轻的声音,“我不过就是在这里配合你们罢了,之前我可给了你们不少有利的消息,淑妃不也是我帮忙安排的?贤王难道没有给你们便利?现在出了这点事,你倒是第一个就想起找我来了。”
“殿下。”图鲁咬牙,碧色的眼里尽是凶相,死死的盯着徐羲白,半晌冷冷道,“殿下现在说话跟之前是大不相同了,是觉得我们胡人现在式微,就觉得不能奈你何了吗?”
徐羲白并不言语,图鲁受不得这口气,又说:“你就不怕我到那狗皇帝面前去把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揭穿?”
他明显是在威胁,眼神里了凶光都藏不住:“胡尚义的死,贺良昭的死,千金散万金散,还有淑妃和贤王的事,你一样都脱不了干系。”
但是徐羲白只是淡淡一笑:“你可以去,随时都可以,但是如果你去了,以后再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是不可能的,钱财,人脉,都不可能,两败俱伤并不是理智的做法,你这样的话再回去见首领,他便第一个要砍了你。”
图鲁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是又不好发作,他打量着徐羲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从前我以为殿下当真是在中原养废了,是那随手可杀的兔子一样,没想到殿下骨子里还是带着我们大漠的狼性的,当真不愧是我图兰公主的血脉。”
“若是你舅舅知道你现在敢这样同我说话的话,当初就不该放你一个人在皇宫,该找个人好好看着你,现在你这样是以后打算翻天?还有人能喊的动你吗?”
“首领当然会知道,但是我不是一直任劳任怨帮你们做了这么多事,以后,当然也一样。”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他的神色并不是很好拿捏的,谁都看得出他和从前是不同的。
图鲁似乎明白了什么,粗犷的脸上有几分狰狞,慢慢说:“殿下,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你想要找的人?”
“要是凭你们的话,我要找她就是这辈子都没可能。”当初虽然他们允诺过,可是他从来就没有真的指望过他们。
“原来殿下早就知道了。”现在这个时候,大家都是聪明人,图鲁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他们确实根本无心帮忙找人,毕竟若是真的找到了,就没有可拿捏的了。
“我再告诉你一点。”徐羲白坐得很直,说,“这人我早就找到了,和你们的合作却还在照常继续,这样还不能表明我的决心吗?”
“殿下说得对,毕竟你的血脉里有一半我王族的血。”
两人相谈不欢,但是面上依旧是做出和谐之状来,至少没有撕破脸。
但是等到图鲁一走,徐羲白脸上的笑意就变了,一个黑衣人从暗处走出:“主上为何要答应继续跟他们合作?”
“这些年我们养精蓄锐,是早已有能力脱离胡人,挟圣教的事他们还不知道,更不会知道这些年挟圣教这几年到底积累了多少财富,所以才以为我现在也要靠着他们才行。”这个时候负手而立的他身形虽然瘦削,但是却有不折之感,又冷冰冰的疏离,若是再有一张银面具的话,他浑然便是挟圣教内那个守着百昙花护法。
但是现在他一身月白色的衣裳,面容秀昳,一笑起来有几分春秾之感:“既然他们的野心够大,那我们何不利用。”
回到京城的徐延亭先回了皇宫一趟,他去看大晋帝的时候他已经好了很多,正被人扶着在御花园里散步,见了他便一起到了亭内坐下。
“父皇看着身体比之前好了许多。”
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事情,他是故意提起的,还说:“父皇或许还不知道,这解毒的净莲是江大小姐以性命换来的,她只身潜入挟圣教,里面危险重重,她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尖上,最后在拿到了净莲。”
大晋帝让人上茶,随意说:“怎么,你这是要替她鸣不平?”
“儿臣只是想说她如此忠君之心,父皇不可能看不到,莫要辜负贤良。”更有一种规劝的意思。
“人心不可测。”但是大晋帝却不以为意,有时候要让一个多疑的人相信一件事是很难的,因为他看到的不是现在的忠诚,而是以后的祸患。
“若是她,儿臣敢保证。”
大晋帝想要除掉伯阳侯府的心思一直都在,这一次他清楚的认知了这件事,若要她安全,他必须在今日让大晋帝松口,否则以后她一直都在危险当中。
大晋帝没有说话,并不是在沉思,而是他没有动摇,半晌,徐延亭才说:“儿臣会娶她,父皇不必再多虑了。”
他娶她当然只是因为喜欢她,但是在他面前只能靠近利益,以利益来衡量这些,似乎才更有说服力。
果然,大晋帝的眼尾动了动,接着点点头:“喝茶吧。”
徐延亭从皇宫出来之后本来是打算去伯阳侯府的,但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见一人守在宁王府门前,他还没走近,那人就朝他快步走来。
“我听说王爷在南地遇险伤了眼,现在如何了?”来人却是许久未见的白秋月,他甚至都要忘了京城有这样一个以前经常在他眼前晃的人。
“南地行商的多,贼人也多,王爷以后还是少去。”她看了徐延亭一会,知他大概是痊愈了。
但这话说来有些好笑,徐延亭说:“若因危险而避,那天下还有多少人敢身先士卒?”
白秋月一愣,怕徐延亭误会自己见地小,于是赶紧解释:“王爷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王爷这样造福万民的人,不应该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否则是大晋的损失。”
“本王的事,本王自然知晓该如何衡量,白小姐莫要操心了。”
白秋月还想再说什么,徐延亭却无心再听,转身进了隔壁伯阳侯府,白秋月追了两步到底是没有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