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季墨白一直看着他们,却当中没有分毫阻拦老人开口的意思,他不是不想,只是他知道,他拦得住放蛊的老人,却拦不住宁王,他如今既然已经开始怀疑,就总会知道的。
“所以你们刚才所说的‘夫人’是指她?这就是你所谓的不让她受一点伤害?”他忍着怒气,“蛊你给她下了?还妄想让她给你留条血脉,季将军,你可真够无耻的。”
他确实无耻,季墨白知道自己这样做只会遭人厌恶——她心里没有他,即便是真的嫁给了他,那他们也只会是名义上的夫妻,其余的什么都不会有,他一直都知道。
可是现在她已经不在了,他能如何?她活着,即便是待他再冷淡,但是他总有机会的,他愿意等,可是现在他等不得了,无耻又如何,无义又如何,他只能这样做。
之前,他就也想了很久。
若是她还活着的话,知道他做这些,怕也要刻薄他两句,剐他的脸面跟他说“恶心”,但是他不在乎。
当想通这一切的时候,他同时也想通了很多事,或许从前她一次次拒绝他是有原因的,她以往一次次冷而不屑的眼神也是对的,现在他清楚了,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的这般自私,是她所看不上的。
于是季墨白沉默了,半晌,才说:“事已至此,宁王殿下跟我在这里争论再多也没用,的确,蛊已经下了。”
“你没有对她做什么吧?”他死死的盯着季墨白,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好像只有他敢点个头,那他脖子上或许就会出现比那西域老人更要命的伤口。
而季墨白是摇头:“刚才的话,宁王你也听见了。”顿了顿,“不过既然她已经身死,宁王你……”
“她没死。”他说,“带我去见她。”
说着放开了季墨白,但是他却一动不动,好像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话一样,看着徐延亭,又好像他疯了一样,季墨白问:“你说什么?她怎么死的你该知道,是我们看着她断气的。”
“本王都知道,比你清楚。”他看了季墨白一眼,退了两步,“这其中的蹊跷你还不明白,或许你知道了,只怕是要无地自容了。”
他并不正眼看季墨白,淡淡将自己如何发现可疑,如何揪出钟贵妃的事情说出,提到钟贵妃的时候,他微微垂下眼,其实他到至今都没有想清楚,为什么是她。
季墨白的心跟着徐延亭的话一起一落,最后竟然震震发颤,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竟是这样?”
她没死?
得知这个消息,他自然是欢喜的,只是若是她醒来得知自己对她做的那些事,只怕是更懒得看他一眼了,这一次是他错了。
“虽你心思龌龊,但你该庆幸,你还什么都没做。”若是真的做了什么不轨的事,现在他怕是也不能站在这里了,徐延亭淡淡的想。
而季墨白则有些落寞,带着几分苦涩扯了扯唇角:“我倒也没有心急禽兽成那样。”
徐延亭觉得可笑,挑了挑眉:“你如今还不够禽兽吗?”
“我禽兽?”季墨白闻言,喃喃念了一遍,身体微微一顿,随后对上徐延亭的视线,眼神变得很深,但也很沉,像是讲道理一样道,“王爷知道是她答应嫁给我的,就算云连心替嫁,就算穿着凤冠霞帔走进我将军府的不是她,那她也是我的妻子,就算她死了,也是我季墨白的人。”
“你是不是疯了?”徐延亭万万没想到季墨白这个时候,还会有这样的想法,人死了,他要抢,人活着,他还要争。
徐延亭皱眉看着他:“季将军,你这样真让人不知道该说你什么。”
然而,季墨白笑了一下,似乎不甚在意,但是却又有几分刻意,像是提醒:“江熹微不嫁给你,就是因为你是皇族,王爷,可我不是。”
在徐延亭的目光下,他语调变得很慢:“伯阳候府不可能没有继承人,如过一定要有一个孩子,与其生在皇家让你们利用,我想,或许她会更愿意留在我将军府,不是吗?”
他对上徐延亭的视线,继续说道:“毕竟我们,始终是夫妻。”
他是故意这样说的,但是徐延亭并没有因他这些话而生出怒气,反而十分淡然的打量着他:“季将军说够了吗?说够了,就走吧,带本王去见她。”
季墨白没动,而是深深拧着眉头,徐延亭不以为意:“将军以为这样就能激怒我?在我看来,这更像是失败者的困兽之斗,看着,没什么意思,如果将军不想太难看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发生的事是什么结局,你我一清二楚,若她醒来,你该如何忏悔,这才是现在你该想的。”
季墨白垂下眼,许久没再言语。
屋子里头,静谧的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够听得清楚,季墨白若有所思。微颔下颌,不愿多言。
须臾,徐延亭才缓缓道:“季将军,有些话我不想跟你说的太清楚。你是个聪明人,能够领会我的意思。我知道,你不会去变着法的谋害熹微。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以熹微的性格,她绝对不会对一个,曾经囚禁过她的人假以辞色的。”
微风拂过吹起了窗前的珠帘。此刻,止不住的叩击在一边的木梁之上。仿佛,这对于季墨白来说,是一个别样的警醒。
周遭的一切,都在逼迫着他快些做出抉择,他脑海中不禁浮现起江熹微的面容,笑意吟吟的凝视着自己……
也对,真爱与否,从来都不是自己一个人可以擅自决定的。能够决定感情好坏的,只有江熹微自己觉得合不合适。
从最初她以云连熙的身份嫁给他,她就表现得跟旁人不同。
她独立且骄傲,她断然不会自己以囚禁的方式,去扞卫她所谓的安全。
“或许,你说的对。”
季墨白的话掷地有声,又带着几分叹息。
未几,还未等徐延亭反应过来,他便略略欠身,踏出屋外。
少顷,见着这架势,徐延亭方才反应过来,连忙跟着季墨白出了门。
屋外微风吹拂,飘扬起季墨白锦袍的下摆,这将军府,原本是先帝重臣的家宅。只不过,后来重臣因贪污被当今皇帝革职查办,家产悉数充入国库之后。这府邸便悉数落入了官府之手,到了几年前,季墨白因为战功赫赫,所以今上特地赏赐了他这个府邸,当作他在京城的府邸。
这府邸本就精美繁复,徐延亭跟在季墨白后头略略走了好一会,绕过了九曲回廊,方才行至季墨白的书房门口。
徐延亭的眉宇之间似乎有不解之意,这带自己来他的书房做甚?难不成……
季墨白浅笑应答,“宁王不是想知道,熹微在哪里吗?如今,熹微就在这书房里头。若是您想亲眼见到她,书房中摆着的那书架的第二排,有一个暗格,您挪开花瓶,就可以打开暗门了。”
闻言,徐延亭暗暗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这番话,心里头居然翻滚而来一番醋意。
季墨白既然对江熹微这么上心,生怕她出走。
还把这种秘而不宣的暗室挪给她居住……她两个人的情谊,还真是情比金坚呀。
还是说,除此之外,他们二人之间,还有什么自己不知晓的小情绪小共情?
算了算了,不想这么多了。眼下,重要的是赶紧找到她,把江熹微带回去,让她好好疗伤。
然后……这一辈子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半寸都不要!徐延亭的眸子里散发着幽然的光芒,仿佛这是一件必须要做到的使命!
徐延亭蓦然捏紧了拳头,疾驰而去,眼底骇然的锋芒,还有捏紧的拳头,都无不昭示着,他想要尽快找到江熹微的心思。
江熹微,下一次你再逃离我的身边,我有你好看的!
暗道里头黑漆漆的。所幸这里头并不大,加上也有烛台烧灼着,给这漆黑的室内燃起了些许的亮光。
徐延亭的眸子仿佛鹰一般,他左右侧目巡视了好久,却丝毫没看到江熹微的身影,不由得心底燃起些许的疑惑。
季墨白啊季墨白,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徐延亭旋即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想来季墨白要欺骗自己,还犯不着费这么大的功夫!
“季墨白,你说的人呢?为什么我没看到她?”
季墨白在屋外,只要一想着他们二人等会要一起走出来,心里便不由得愈发忐忑了起来,这滋味,总还是有些不好受的。
可万万没想到,听来的却是徐延亭的低呼之声,江熹微没在这里头,那她到底是去哪儿了呀?
怎么会……
自己明明,好好的把她安置在暗室里头的,不可能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呀。他旋即也立马入内,可却发觉没有任意一个人的身影,整个人就有些发愁。
“她到底去哪儿了?”徐延亭控制不住自己,声音都有些止不住的发抖。
“我明明,当时把她好好的安置在这儿了,不可能啊……不可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的!”
听到徐延亭这样说,季墨白顿时也心乱如麻,这人总不会凭空人间蒸发吧。更何况,这暗道里头的隐蔽性一直都好,不可能会莫名出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的情况。
难不成,她江熹微有三头六臂吗?就这样径直离开了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