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熹微被吼得一愣,半晌,看着白秋月渐渐红了眼眶,而后柔柔弱弱掩面:“我知道我不配待在王爷身边,我也没有想破坏你们,可是……我只是想加入你们。”
这回换白秋月愣了,她整个人都因为江熹微最后这句话而震惊了,这个不要脸女人,白莲花!这个时候竟然还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你、你……”白秋月又开始抖,“你不要脸!”
许久冷静下来,白秋月看着江熹微,她还是那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好像被曲解误会对她来说是莫大的侮辱:“你可以随便怎么折辱我,但是不能践踏我对王爷的感情!”江熹微大义凛然,咬唇倔强。
“自抬身价说得好听,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白秋月却是冷笑,开始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江熹微素来不喜欢张扬的打扮,最近又一直住在西坊贫民窟里,当然不比在江家的时候,都是尽量穿得简单,这在白秋月看来却是寒酸。
于是她像是看穿了一切,收回目光轻蔑道:“穿得跟乞丐一样,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上次你不就是为了钱离开的吗,这次回来也是这个打算吧。”
乞丐?于是江熹微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裳,素淡的藕荷色,刺绣简单,初初看是只觉得稀松平常,但若是内行人一眼就能瞧出,这布料是南海绡云锦,就是皇室也不是人人都能穿的,一年御贡总共也就能得十匹。
而那上面看着平平无奇的刺绣,其实是用含香益体的特制绡丝绣出,而因为这种丝线极其易断,所以非一般绣娘能绣出,是比缂丝还金贵的好东西。
怎么就成了乞丐一样?
这套衣裙的价值怕是京城一套大宅院都比不上,可以说是真的把一套宅子都穿在身上了,低调奢华如是也。
但白秋月明显没有能看出这一切的眼力,江熹微也不介意,顺势表现出窘迫状,好像被她的话拆穿了一样显得有些慌乱:“我……”
“别装了。”白秋月似懒得多说,转身回了自己的马车,问下人拿了一张银票又折回来,然后直接扔给江熹微,“拿着这一百两滚出京城,永远不要出现在王爷面前,也别再让我看到你,否则,我就把你的丑恶嘴脸通通都告诉王爷!”
江熹微:???
一百两?她那破屋子里断了腿的椅子都比这值钱。
“一百两还不够?”见她一直不说话,白秋月又故意加重语气恐吓道,“你以为你得罪了王爷能轻易被放过?王爷现在都还在让人到处找你的事情你知道吧。”
“宁王殿下是什么身份,你那般戏耍王爷,他怎能不气恼,要是让王爷找到你,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才是,我给你条活路,你识时务的话就赶紧拿着这些钱走,免得以后死得难看。”
白秋月说得跟真的一样,声色俱不似作假,江熹微赞同地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徐延亭等着抓她回去报复,她这不正躲着呢吗,但是表面上她却作出惊恐状,像是真的被吓到了。
白秋月见自己想要的效果达到了,心忖这样的人果然都是胆小贪财的,自己刚才那番话定然是把她慑住了,料她也不敢再多留,于是满意的回了马车离去。
江熹微呢,等白秋月离开之后就拿着那一百两去外面的街上买了粥食,让人分发给了西坊里面的那些吃不上饭的小乞儿。
也算是给白秋月做了一桩善事,谁让她以德报怨人美心善呢。
寂夜幽幽,西坊的夜似乎更多一分死寂,这死寂里又掺了几声嘈杂的聒噪。
坏了的窗户还未修好,估计要等明天,但外面月色不怎么好,漏进来也没什么光辉,比不过那颗夜明珠的冷光。
江熹微睡不着,躺在床上睁眼出神,幽光勾勒出秀丽侧颜,长睫如鸦羽。
手指不自觉地抚着手腕间的碧玺珠,半晌幽幽叹了一口气,闭上眼,心里想的却始终都是“徐延亭”三个字。
躲躲藏藏,要到什么时候呢。
不该惹他的,这样就不会有今夜的辗转难眠和满腔繁思。
*
在西坊闷的时间长了,江熹微觉得整个人都要发霉了,她又不敢回伯阳侯府去,而宋正仪要到大理寺去当差只能休沐的时候来找她。
实在无聊了她也不敢再去城内逛,怕再遇到徐延亭,于是只能一个人往城郊走,好在这个时节郊外风景嘉秀,倒也不算无趣。
“天气不错,倒是可以消磨一下午的时间。”江熹微站在小丘上,裙摆被微风轻轻带起,抬手掠风的姿态像一支玉兰花,灵秀在枝头。
这里没什么人,她也不用掩饰自己的容貌,反倒觉得恣意不少,于是就着和风惬意地眯起了眼,风里却不知为何捎来一缕血腥,那一瞬她的眼神就变了,盈盈中藏着凌厉。
细辨,风中似乎还有杀气。
下一刻她猝然转身,就见一道人影朝自己扑来,就这样直接扑到了她身上。
若是普通人的话,估计会直接给扑得滚下小丘,指不定摔得怎样呢,而江熹微仍旧立得稳稳把人扶住,这才发现那男子身上有好几道不轻的伤。
“男女授受不亲,公子请自重。”江熹微去扒他搂着自己腰的手,他似乎站不稳,全身的力气都靠在江熹微身上,沉得要命。
“来不及了。”男子气息奄奄的吐出一口气,而后抬首往前看,江熹微侧眸看他,虽然他身上都是血迹,但是一张脸倒是干净得很,因为受伤而有几分虚弱的惨白,眉眼却是极为好看的。
“什么来不及了?”江熹微问他。
男子则与她对视,有瞬间眼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惊讶,又很快隐下,他忽而笑了一下,江熹微品出几分不怀好意的味道来,接着就听他说:“来了。”
随着话落江熹微一抬眼,就见几个黑衣人飞身往这边追来,他们的目标明显就是身边这个人,江熹微本想把人推开,但这人就像是黏在她身上了一样怎么都撕不开,看着虚弱,但一双手硬是死死地箍着她的腰。
情况危急江熹微也管不了那么多,咬咬牙忍下这口气带着人掠下惹眼的小丘,稳稳落在地上,借着一棵树暂作隐藏。
“放手。”
对于江熹微的身法男子眼中明显有些诧异,还有几分欣赏,而后摇头:“不放,姑娘既然能力,也有空,不如就顺手救我一命吧,来日必定重谢。”
“我既然有能力,也有空,不如砍了你的手。”江熹微含笑望着他,话说得无情,却笑得异常好看,一时间把人都看愣了。
就在他愣神间,江熹微猝然敛笑:“放手。”
其实江熹微本就不爱管闲事,上回她在大漠里一时兴起救了季墨白,事实证明如今变成了大麻烦,现在她是再不敢随手救人的,不然指不定哪天又是麻烦接着麻烦来。
“姑娘笑若桃花,没想到却如此狠心。”虽然模样不错,但他着实有些无赖,硬是赖在了江熹微身上,“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偏不放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拿我风流?你下流。”江熹微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这个时候她也没时间跟他对戏,那群黑衣人已经发现了他们,手里拿着刀剑直冲而下,没办法,江熹微只能带着身上这个拖油瓶施展轻功跑路。
身后的人紧追不舍,江熹微回头看了一眼,试图跟他们讲讲道理:“各位!说真的我跟他不是一伙的,咱们都停下来有话好好说,或者你们可以把他手砍了拖走,这事与我无关,我就是个路过的!”
话音还未落下身后忽然飞矢疾来,江熹微未待动作,身边的拖油瓶忽然揽着她侧身一让,利箭破风之声就擦着耳畔呼过。
除了风声,耳边还有他的低笑声:“现在你我一条船,不是一伙也是一伙了。”
真是……江熹微默默在心低叹了口气,她本来是不想惹麻烦的,现在看来是不能独善其身了,于是下一刻她的神色便严肃起来。
她还从未被人这样追着喊打喊杀,这不是她的作风。
前面是一片茂盛的竹林,江熹微看了一眼,问身边的男人:“还能打吗?”
看出江熹微这是松口要帮他,男人笑起来,也不回答,只更揽紧了江熹微的腰,笑了一声“美人细腰弱”,也不待江熹微恼,就反客为主地把她带入了竹林。
繁茂的竹林易于隐藏身形,江熹微这两天来过这里几次,对这里有几分熟悉,她善用地形引那几个黑衣人入套,再同男子联手偷袭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江熹微身手比他们想得要好太多了,而受伤的男子虽然看着伤得不轻,但是打起来却丝毫不拖后腿,武功明显不错,这让江熹微都一阵侧目。
两人联手对付黑衣人,竟然有几分难得的默契,也不知为何中途男子对江熹微笑了一下,打趣一样说“姑娘既然这么厉害,那我可就把自己放心托付给你了”。
江熹微还不解其意,黑衣人又缠了上来,她只得专心对敌,黑衣人虽然人多,但并非什么绝顶高手,两人对付起来也算省力,很快处在上风,黑衣人见势不妙便飞速撤离了。
“打的不错,可以啊。”等黑衣人的身影完全不见了,江熹微从竹梢落下,有几分赞赏地看着男子。
谁知下一刻他就直挺挺的往后倒下了,原来早是强弩之末,刚才一直在硬撑。
所以他所说的“托付”是这个意思?看来是早料到自己现在这个情况。
江熹微走过去看着昏迷的人,他身上伤口不少,一张脸也是惨白惨白的,她倒是有些佩服他的毅力,竟然能坚持到黑衣人离开才倒下。
现在江熹微本可以一走了之的,但是这里荒郊野岭的,也没个人,若是真的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野兽给叼了去。
想了想,江熹微蹲在他面前看了一会,摸了摸他的衣襟,从里面掏出一块成色不错的玉,应该值不少钱。
“算了,送你去个好地方吧,让你风流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