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在猛然灌酒的时候,她感到手掌隐隐作痛。打人打得太狠也会伤到自己,不过没关系,身体的痛苦反而可以抵消内心的自我厌恶,这大概就是自nüè的快感。也许自己本来就是不配得到幸福的,曾经拥有的幸福像是一种幻象,她都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存在过。最残忍的并非得不到幸福,而是品尝过那种绝妙的甜蜜之后,一切又被夺走。

  如果沉沦在黑暗中是一种必然,那就让她一个人沉下去吧。

  她和老胡毕竟都在宋奇手下,有时候还是不得不低头不见抬头见。两年来她也学会了戴上一层面具,与这些人面对面的时候,也能维持一副礼貌的云淡风轻,把厌恶压在心底。偶尔她经过老胡的场子,听见里面女子的哭泣和哀号,内心也能心如止水,绷着一副冷漠的脸,快步走过,什么也不做。钟小兰和小吴估计也在其中。至于那个阿芳,跟着宋奇几个月后,就被后者弃之如敝履,不知道发配到那个场子去了。可悲可叹,但又与她严微有什么关系呢?

  那天她又讨债归来,对方人马比较多,她又是一个人去的,稍微吃了点亏,但也把对方一行人打得七荤八素,只是身上不仅沾了对方的血也留了自己的血。她硬撑着往回走,快到住处的时候终于忍耐不住,感到胸腔一阵热血上涌,看来得花费几天时间去恢复。她撑着墙,喘息几口,心想,喝酒太多真是不行,小酌怡情,痛饮伤身,再这么下去,无论是身体机能还是格斗实力都会下降,得约束自己一点了。但恐怕夜晚情绪来临的时候,这些理智的思维便又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仅存的意志力便不复存在。罢了,到时候再说吧。

  她又走几步,快到那间小屋了,才发现自己的前路被人堵住了。来者大概有七八个,皆是魁梧大汉,手持棍棒,一脸萧杀。

  青帮中人,整日打打杀杀,被寻仇再正常不过。严微早已对此习惯,只是今日不巧,状态不是最佳,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总不能拔腿逃跑——就算想跑也未必跑得了,不如硬气一点,至少留个好名声。

  于是她还是站直了身子,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帮人。

  “你知道你刚才砸的是谁的场子吗?”为首那人气势汹汹地说,“是张老板的!你活腻了!”

  于是一伙人扑上来。严微想,哦,是张啸林。那可能有点麻烦了。麻烦就麻烦吧,自从入了青帮,哪一件事不麻烦?

  本来以为又是一场恶战,大概免不了要吃点苦头,没想到仿佛神兵天降,一伙人马突然出现。严微定睛一看,是超子。

  “劝你识相一点。”超子挡在她的身前,指着对方的鼻子,“你要是来硬的,那就硬碰硬,看谁硬得过谁。”

  对方显然没料到严微这边会有帮手,踌躇一番,大概是内心掂量一下得失,便向地上啐了一口,悻悻道:“你等着。”说完,便带着他的人走了。

  严微感到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便对超子点了一下头:“谢了。”然后就要走。

  但超子抓住了她的手臂:“我有话对你说。”

  能有什么话,不过就是小吴那件事。本能地,严微想要逃避一切有可能触及真实并面对现实的存在。她缓慢但坚决地挣脱了超子的手,没有理他。

  “我有东西要给你。”超子在她身后喊,“我今天救了你,你怎么着也得给我这个面子吧?严微停下脚步。行吧,这家伙说得没错。这人情今日不还,以后也得还。反正她严微现在皮糙肉厚,油盐不进,多听他说几句话,又能有什么损伤呢?

  于是她转过头来,却看见超子正举着一张泛huáng的黑白照片。

  当严微看清楚那照片上的人像时,她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渐渐捏紧了拳头。

  超子知道自己的策略奏效了,便示意身旁的小弟离去,只留下他一人。他走近严微:“走吧,去你家说。”

  在严微的小小住所里,二人坐在板凳上。严微攥着那张照片,攥得很用力,用力到手指骨节发白,紧闭嘴唇,一言不发。

  那张照片上,是还怀着孕的许幼怡与二十岁的严微的合照。

  “照相馆被袭击那天,我在一片混乱中捡到,就留了下来。”超子解释,“后来照相馆被查封,所有的照片资料都进了警察局的证物室,后来又在战争中全毁了,恐怕就只剩下这一张。”

  他看严微仍然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便又说:“你要是不嫌弃,就留着吧。”

  严微轻轻地摩挲着那张照片,有那么一瞬间,超子觉得,她眼睛里闪过了一点光。

  “你知道我如果收了这照片,就一定会帮你。”严微终于开口了,声音还是那种惯常的理智与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