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纳玉次日一早被吴弼提审后,来兴儿就失去了她的音讯。锦屏虽然经吴弼特别关照,到来兴儿被关押的营帐之中来看过他一回。可第二天傍晚,来兴儿就被单独转移到羽林卫设在大明宫外的驻地去了。自此之后的十几天时间里,来兴儿除了每天两顿给他送饭的一名老军外,就没再见到过第二个人。
他和纳玉被抓收押在同一座营帐中的那一夜,在经历了帐外有人偷听二人的谈话,被发觉后形同儿戏的那场小小的风波之后,来兴儿凭着直觉认为吴弼对他似乎并无多少恶意。这些天来,令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纳玉。
毕竟,纳玉曾在兴庆门外出手行刺过李进忠,这件事如果泄露出去,她恐怕会凶多吉少了。
对于纳玉为何要夜闯“野狐落”来找自己,来兴儿这些天也曾反复思量过这件事,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纳玉很可能被别人利用,当做了一块探路石。樱儿究竟是不是利用纳玉的那个人,他虽然尚不能肯定,但吴弼在皇帝面前保下自己,并将自己发落到“野狐落”守坟,其用意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野狐落”里埋葬着张皇后的骸骨,芙蓉不可能对此视而不见,置之不理,必然会千方百计地设法将故主的骸骨从这里移走,妥善安葬。而自己这个被李进忠称做张氏余孽的嫌疑犯到“野狐落”守着张皇后的骸骨,自然极有可能会成为芙蓉一党联络、利用的目标。如此一来,吴弼只要盯紧自己,便可守株待兔,把前来与自己取得联系的芙蓉一党逮个正着了。
从芙蓉想到李进忠,再从李进忠想到吴弼,来兴儿满怀沮丧地发现,自从李进忠将他带出了闲厩院,这几年来,自己正是在被别人反复利用的过程中一天天地长大的。他根本无法预料,今后自己在这些人眼中还有多少剩余的利用价值,因而也完全不知道如今吴弼还要把他关在这里多久。
而来兴儿独自关在监房中冥思苦想都未曾想到的是,吴弼这些日子也在为如何处置他而感到举棋不定。
有着丰富阅历的吴弼仅凭亲兵们藏在关押来兴儿和纳玉的营帐外窃听到的那半句“那天你在兴庆门外......”,就准确地判断出,纳玉就是先皇百日大祭的当日在南内兴庆门外行刺李进忠的刺客。
那****提审纳玉,不等她入得中军账中反应过来,就开门见山地向她提出了这个问题,本想着给她来个措手不及,却不料纳玉半点儿恐慌也没有,一口便承认了行刺李进忠确系自己所为。待他再向她逼问是否有同伙在旁相助,受何人指使要刺杀当朝宰辅时,纳玉却再不肯多说一个字了。后来,实在被他逼急了,纳玉索性答说是太妃和长公主的在天之灵要她杀了李进忠,为她们报仇。
吴弼拿她没有办法,只好一面命人将她带下单独关押,一面差人到宫中打探纳玉的底细、身世,以便从她身上寻找到捕获芙蓉的有用线索。
没过几天,就有人向吴弼回报,纳玉的出身和履历都已查到,当吴弼得知她的同胞姐姐就是张谅的爱妾纳珠时,他满意地笑了:李进忠连日来在大明宫极尽杀戮之能势,也未能活捉到一个称得上是张氏残党首脑的人物,而他却用来兴儿这块本已用过一回的诱饵,不滥杀一人,就抓到了身份如此重要的一条大鱼。日后在朝中议论起来,李进忠还有什么脸面被皇帝谬称做“尚父”!
而几乎在吴弼为抓到纳玉而感到意外惊喜的同时,从少府监传回的另一个消息使他如同窥破了本已尘封多年的一个重大隐秘,这个隐秘促使吴弼在如何对待来兴儿这个问题上态度发生了根本转变。
来兴儿未曾净身就入宫做了一名宦者的真相被锦屏急切间揭破以后,皇帝在把来兴儿本人交给吴弼发落的同时,还特别叮嘱他一定要设法查明,当年究竟是谁在来兴儿入宫前暗中做了手脚,以致于出现了如今这个令他感到羞耻的结果。
吴弼得了皇帝的严旨,自然不敢怠慢,遂派出麾下最得力的人手前往少府监明查暗访。可是,最初查访的结果并不令他满意,在掌管百工杂技的少府监衙门之中,阉工是最被人瞧不起的一种职分,因此,心甘情愿长年办这份差使的人是少而又少,甭说是要查访四五年前的阉工,即使是头一年办这份差使的人如今查找起来都困难。在这种情况下,哪儿还能找到当年负责为来兴儿那批犯官子弟操刀的阉工呢?
吴弼并没有因为初查受挫而轻易放弃,他命令手下人将近五六年来少府监中阉工的名册找来,逐个落实如今的下落,再挨个上门查访,务必将此事的真相查出个水落石出,揪出当年那名胆大包天的阉工,将其明正典刑,以敬效尤,更重要的是,替皇帝出了憋在胸中的这口恶气。
多日来的艰辛排查终于有了回报。当吴弼手下的羽林校尉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军士找到一个名唤潘大的老阉工家里时,这个早已改行做了一名兽医郎中的老阉工经不得校尉三问两问,就吐露了实情:当年那些被斩于独柳树下的附逆官员们的子弟,凡是被罚入宫为宦者的,都是经他亲手操刀净的身。
这一来,带队查访的校尉如获至宝,忙命人把这潘大带回军营详加讯问。架不住这帮军士们的一通折腾,潘大最终说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真相。
大约在五年前,当包括来兴儿在内的几十名犯官子弟被强行带至少府监的阉工值房,准备交由以潘大为首的阉工实施净身术时,有一位神秘的宫人突然来到阉工值房门外,指名要潘大出去与她见面回话。及至潘大出得值房来,那位神秘的宫人把他引至一个无人的所在,只向他报说了来兴儿一个人的姓名,要他待到明日再为来兴儿净身,并说晚间倘有人为了来兴儿之事来找潘大,无论那人有何请求,尽管照办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