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事先只知晓粮仓的大致位置,并且对于屯粮的屋舍究竟有多少栋并不清楚,裴月臣让其他人先藏在废弃老宅之中等候,他摸清情况之后再决定部署,如此便颇花费了一番功夫。
此时除了西城,其他三面皆打得热闹,引得粮仓的守兵也是心不在焉,慌张不已,频频打听战况,担心衡军攻入城来。这倒是给裴月臣极大的便利,他轻功本就极好,不费什么功夫便摸清了整个粮仓的布局。
屯粮区是利用现成城内旧房翻新改建,有的连成一片,有的孤零零在一旁,想要一把火全部烧毁并不容易。
裴月臣伏在屋脊上,看着储粮的房屋,加上风向,计算着最佳纵火方案……
北城,曹文达率兵抵住了东魉人浇下来的火油、沸水与石块,撞开城门,冲入了瓮城。
瓮城,顾名思义,取瓮中捉鳖之意。
四面皆是高高的城墙,前方则又是一道厚厚的城门,衡军身在其中,犹如砧板上的鱼肉,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箭矢。
衡军不得不用盾牌严严实实地护在身体外侧,以此来抵御箭矢。饶得是这样,密集的箭雨还是会从盾牌与盾牌之间的缝隙she入,不时有兵士中箭倒地。
一道又一道的血迹,被攻城锤的车轮碾入污泥之中。
面前的城门坚厚而沉重,每一下撞击之后,它仍旧冷冰冰地耸立着。
“将军,这样不行……”副将冲曹文达道,“再这么下去,城门没撞开,人就都没了!”
朝城墙she去一箭,曹文达回身靠着城壁喘气,紧皱眉头,看着又一名受伤的兵士被拖回来……
他何尝不知晓,但是只有这样qiáng攻,才会让东魉人相信攻城的真实性。
当年他有愧于心,现下,他想要尽力而为。
攻势猛烈一分,里面的人机会就能多一分,危险也能少一分。
“至少,要把这道门撞开!”曹文达咬着牙根狠狠道。
“……”副将看着周遭的伤员,“人已经不够了。”
突然之间,听见外间数面战鼓齐齐槌响,这是之前便约定好的擂鼓声。曹文达听见鼓声,面露喜色:“他得手了!”
副将不明就里,下一刻就看见曹文达拔出佩刀,冲进瓮城之中,刀挥舞着,挡去飞来的箭矢,径直冲向攻城车。他眼睁睁看着主将亲自去扶攻城锤,愣了片刻,自己也冲了进去。
裴月臣想得甚是周到,除了借助风势,甚至提前将周遭水井的井绳尽数割断,东魉人想要救火就不得不去更远的地方打水。西城粮仓火起,火借风势,火舌舔卷,连邻近的屋舍也都烧了起来,很快烧红了半边天。
烧红了东魉人的眼,也映红了祁楚枫的双目。
战前她便已下令,一旦粮仓起火,擂鼓为号,衡军全线压上,全力攻城,确保东魉人无暇救火。
擂鼓声中,南城、东城和北城杀声震天,除了曹文达,连霍泽与赵暮云等为首将领,也都亲自挥刀上阵,领军奋勇杀敌……
这场攻城之战一直持续至午夜,眼见西城粮仓的大火渐熄,祁楚枫这才鸣金收兵。
此番攻城之战十分激烈,各营撤下来之后,清点人数,伤亡占了约莫三成。幸而事先准备充足,金疮药等物,包括一些解毒药材都是备齐的。邢医长带着人疗伤诊治,忙而有序,一切有条不紊。
将领之中,霍泽没有受伤;赵暮云受了些许轻伤,没有大碍;最严重的是曹文达,他腿上中了一箭,伤口上又感染了粪pào罐的毒,溃烂得甚是厉害。
“恐怕要截肢才行。”邢医长特地来找祁楚枫,沉重道,“但是曹将军年岁已高,我担心……万一熬不过怎么办?”
“没有别的法子吗?”祁楚枫皱眉,“或者,送他进京城,让御医来诊治。”
邢医长沉默了一瞬,道:“我若不想担责,自然是可以这么做,但是从这里到京城,最快也要半个月,以曹将军现在的状况,路上颠沛是不是受得住就不提了,等到了京城,恐怕就烂到大腿根部,到那时候,截肢也救不了。”
闻言,祁楚枫扶额,问道:“他自己可知晓?”
“将军,要不您与他谈谈?属下人微权轻,那个……”邢医长为难地看着祁楚枫。
祁楚枫长叹口气,起身道:“走吧。”
刚至曹文达营帐外,便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已被压抑过的痛呼。紧接着看见一个小兵端着一盆血水从里头匆匆出来,迎面差点撞上祁楚枫。
“将、将军……”小兵连忙要施礼,但又端着铜盆,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祁楚枫道:“我来看看曹将军,现下可否方便?”
小兵连忙把铜盆里的血水都倒至一旁,匆忙进帐,片刻之后便出来有礼道:“曹将军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