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灵话音刚落,一道巨大的黑色水柱在吴女之湖上冲天而起,最靠近湖边的年轻巫女被巨浪掀翻,被向后抛去。鹤丸几息之间来到年轻巫女身边,一边夺过她手中的刀,一边撤着她的衣领向后狠的一甩,精准的将她掷进了巫女由子的怀中。由子以与她的年迈外表完全不同的力气和身手结下了年轻巫女,深深的看了一眼知灵,便带着年轻巫女,跟随着逃窜的村民,快步离去。
湖中的妖怪终于显露出它的面貌,那是许多漆黑的藤蔓,它们疯狂的摇晃着,锁定了站在湖边的鹤丸和知灵,数不清的黑色藤蔓便向他们袭来,鹤丸几个纵身来到知灵面前,手中的太刀飞快的斩出,抵挡住黑色藤蔓的攻击,铛铛声不绝于耳。
“这东西,几乎比我的刀还硬。”鹤丸说道。
知灵的目光从村民、巫女逃走的方向收回,对鹤丸说:“术业有专攻。首先,我们得分辨这是什么种类的妖怪,然后,”知灵的手中多了一卷经书,“才能更好的解决它们。”话毕,知灵将手中的经卷掷向黑色藤蔓。一道耀眼的金光亮起,鹤丸不由得后退一步,抬起握住刀鞘的手挡住眼睛。隐约中,鹤丸似乎看到一尊金色的佛像挡在了自己面前。
金光散去,一切如云消雨散,平静得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鹤丸放下手,正看到一粒青色的种子慢慢的飘到知灵的手上。
“我们的牛车停在哪里?村子里?”知灵忽然问道。
“呃?嗯,是的,在那个叫吉夫的人的家里。”鹤丸回过神,赶忙回答道。
“那我们要快一些去取——要是被那些村民把牛车赶走了就不好了。”知灵说这话的态度颇为认真。
“……好。”
所幸,两人回到村中,他们的牛车还在原处,知灵叫鹤丸赶了牛车,快快的离开,向古渡城而去。
知灵在牛车里鼓捣了好一阵,当天色都暗了下来,才对赶车的鹤丸说:“这种子,我已经驯服好了,我要给车厢换一个围挡——现在这个可不太牢靠。”
鹤丸停下车,与知灵一起下了车,好奇地看着知灵手中散发出银白光辉的种子。知灵将种子放在了牛车车厢的一角,不一会,一些绿色的藤蔓便爬上了车厢,将原本的草席制成的围挡挤掉,自己编织出五面绿色的藤蔓围挡。
知灵和鹤丸回到车上,一边赶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
“我们做这些,会不会已经改变了历史啊。”鹤丸的声音里带着一些好奇和担忧。
“这个嘛,人类的历史,大概没有吧。我没有感觉到时间因果的纠缠——你放心,这方面的感应,我再熟悉不过。只要时间因果线没有找上我们,那么,我们做的事情,就是历史的一部分,不需要担心。”知灵解释道。
“诶,您好像很熟练啊,这样的事情。”
“你……若是有机会经历过,便知道了——不过,奉劝鹤丸先生,就您现在的实力,最好,不要去触碰因果线,任何一种因果线都不建议您去触碰,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呢。”
“糟糕的事情?是暗堕吗?”
“暗堕?虽然之前有听鹤丸先生描述过,但尚未见到,贫道不敢妄加评论。”
“那……那颗种子是?”
“这个是祝余,一种,人吃过后,就再也不会感到饥饿的植物。最开始的时候,它的样子就像韭菜一样。如果它能够平平安安的生长一百年,就会长成藤蔓的样子,同时会诞生灵智,保证方圆百里的土地肥沃,年年丰收,是最容易成为一方土地神的草木妖精。可惜,这种草非常受一些神兽、妖兽的喜爱,往往才长出来,就被连根吃掉了。”知灵抚摸着那些绿色的藤蔓说道:“大约在200年前吧,这株祝余长到了一百年,诞生了灵智,成为了村民口中的“神明”,”知灵皱了下眉头,她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一颗才开了灵智的祝余会被称为“神明”,“它让这片土地的作物生长情况良好,年年丰收,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一直丰衣足食,过得相当不错。但当时,这个地方一直战争不断,有一位……上总介?祝余是这样告诉我的,是某种官职吗?”
看到鹤丸点了点头,知灵继续说道:“那位上总介,发现这片属于他管辖的土地,粮食出产非常可观,就加大了对粮食的征收。这里的粮食几乎都被征收走了,导致村子里的人第一次出现被饿死的情况。而且他们没有了下一年的粮种,只能和主税寮的官员借贷种子,背负着高额的田息耕作。主税寮是什么机构?管税务的吗?”
鹤丸答曰:“是管理诸国田税、米仓收支的部门呢。”
知灵得到解惑,对鹤丸点点头,继续说:“这一年的粮食出产依旧可观,村民们在偿还了田息,缴纳了税务之后,还是得到了一些用以果腹的粮食。可惜,战火烧到了这个村子,这里的村民被杀掉了不少,所有的粮食都被军队抢走了。供奉着祝余的村民感到绝望,向“丰收神”——这是他们给祝余取得名字——祈愿,希望神明能保护他们,让他们能够活下来。祝余回应了他们的祈求,杀死了还在村中肆虐的士兵。”
说到这里,知灵停了下来。她看到路边有一条小河,还算清澈,便将手中用灵力烘烤后的干粮递给了鹤丸:“我们去打点水喝,再继续上路吧。”
“您不吃些东西吗?”鹤丸看了一眼手中完整的、温热的饼。
“我,嗯……我不需要这样的食物,”知灵笑了笑,“之前吃过财狼妖的肉,对我更有益处。我现在也不饿。”
闻言,鹤丸只能听话去河边,用竹筒打了水回来。知灵用灵力将将水烧开,又控制着水温下降到适宜入口的温度,先喝了一口,将剩余的都递给了鹤丸。
鹤丸皱了下眉头,问道:“您只喝这么一点吗?”
“足够了。”知灵肯定的对鹤丸说道,一边示意他喝水,一边继续讲到:“我继续讲关于祝余的故事了。鹤丸先生还听吗?”
鹤丸点点头。
“村子里剩下的人得救了,他们很感激祝余,但祝余有不妙的预感,就降下“神迹”——我觉得就是化了人形和村民们对话之类吧——让村民赶紧收拾东西离开。村中的人对祝余很信服,就连夜离开了。但祝余还不能移动自己的根系,不能离开这片土地。第二天,又有军队到来。同来的,还有一种被称为‘阴阳师’的官员,来得还不少。他们联手将祝余封印了起来,知道为什么是封印,而不是杀死吗?”知灵突然问鹤丸国永。
鹤丸将温热的竹筒捧在手里,思索着开口:“阴阳师大多知识渊博,他们知道祝余是什么,所以并不想杀死它,而是希望能更好的利用它?”
“不错。祝余并没有什么战斗力,”知灵看到鹤丸一脸的不相信,想了想在吴女之湖里,祝余黑漆漆的,凶悍的样子,不由得噗嗤一笑,“是真的,祝余这种植物,哪怕成精成妖,都是非常温和的,那些阴阳师很轻松的就把它封印在了吴女之湖中。”
说道这里,知灵的语气有了些微妙的改变:“阴阳师和军队,以及他们身后的主使者都想得非常完美,以后,这片有‘神灵’庇佑的肥沃土地就是属于他们了,主使者便派了一个家中的子弟来管理这片土地。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个管理者有一个儿子,正是当时来到村子里烧杀抢掠的士兵之一,最后被祝余杀死了。管理者不能对封印下的祝余做什么,便下令将逃走的村民抓了回来,全部拉倒吴女之湖边上shasi了。”
“阴差阳错之下,这些村民的鲜血与湖边的封印阵法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反应。鲜血与怨气一边侵蚀着湖里封印着的祝余的神智,一边扩大了祝余针对作物生长的能力。过了几年,被怨气侵蚀的封印出现了缝隙,但马上就被管理者发现了。因为当时阴阳师离开时说这个封印可以维持许久,但不能被污染,管理者却在湖边杀了不少人,他大约是感到心虚,没有把事情上报给阴阳师和家族,而是选择,自己找了个流浪法师来处理问题。”
“也不知道那个流浪法师是个半吊子还是故意为之,他告诉管理者,解决封印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找到灵力强大的人,每三年在湖边杀一个,献祭给湖中的妖怪,这样,封印就会稳定下来。管理者照做了,看上去封印稳定了,到了丰收的时节,收获的粮食比之前更多,这让管理者对流浪法师的话深信不疑。”
“但没过几年,大名——这又是个什么词?”听到知灵提问,鹤丸赶紧回答道:“是指某片土地的领主。”
“诸侯吗?”知灵自语了一下,“那之前那个‘姬君’的称呼是公主、小姐之类的意思了?”也不用鹤丸回答,知灵继续讲述:“大名之间的战乱让管理者的家族失去了地位,管理者也被杀死了,这片土地被别的人占领了。接着,被杀、占领,被杀、占领,被杀……如此循环,过了好多年,这片土地原本的故事已经没人知晓全貌了,但是祭祀和高产的粮食却一直被人们铭记。后来,情况相对稳定之后,这个村子就有了专门的巫女镇守——同时,为了培养足够多的祭品,他们在村中挑选有灵力的女孩子,或者从外面找来灵力充沛的女孩子,从小教养,告诉她们部分真相,让她们自愿赴死,或者去诱骗路过的具有灵力的人来送死。”
“巫女也好,灵力强大的旅人也好,这个村子里的人,以镇压妖怪为名,在吴女之湖边上杀死了不少灵力充沛的人。怨气一点一点的侵蚀了祝余的神智,温和的没有攻击力的祝余,最终变成了之前我们见到的模样。”
“怨气一直一直消融着当初的封印,每祭祀一次,封印就破坏一点。我到湖边的时候,就知道祝余破封在即了——这些人,却还想着祭祀。”知灵发出一声轻笑,语气里全是嘲讽:“强大的不是祝余,而是附着在祝余之上的,这些年来积累在此地的怨气。若非我们在此,那片土地,在今日,便要彻底化为死地,500年内,生机全断。而在那里生活过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背负诅咒,生不如死。我这次出手,真是有些便宜这些人了,还浪费了一卷我师兄亲手抄来送我的经书——真是浪费。”
知灵示意鹤丸把装水的竹筒递给她,喝上一口,发现竹筒里面没有水了,就对鹤丸说:“我们再取一些水,继续赶路吧。把灵珠挂在牛的角上,就能看清楚路了。”
鹤丸点点头,又去河边取了满竹筒的水,回来之后,将身上佩戴的灵珠挂在了牛角上,莹莹的光芒,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鹤丸看了一眼重新织好的绿色藤蔓,他坐上赶车的位置,驱赶着牛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