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弥撒,参观完画展后,佛郎索瓦开始了本次到访最重要的工作——听取广州湾军政官员述职报告,总结三年的施政情况,包括取得的成绩、存在的不足、潜在的隐患,最后拟定未来三年的目标……会议计划从早上开到下午四点,然后在西营实地考察驻军、警局、监狱及市政建设情况。
高飞鸿揉着额头,100年前的领导视察与100年后差不多,全世界都是一个套路。他为了应付这次检查,准备了厚厚一撂资料。短短四天时间,佛郎索瓦只是听汇报,然后向巴黎的总理汇报,所以怎么做材料才是最重要的。
佛郎索瓦开会期间,让娜的日程安排成了一个问题。
“我可以陪着夫人参观。”奥拉斯自告奋勇。
让娜笑道:“哦,天哪,亲爱的机长,你跟我一样,也是刚刚来到广州湾吧!”
叶纵横可不敢让她随便乱走,问道:“夫人想参观什么?”
“有卢浮宫或是杜乐丽花园那样的景点吗?”让娜问道。
巴黎杜乐丽花园原为皇后麦迪奇的私产,皇后在花园里建杜乐丽皇宫后,杜乐丽皇宫一直都是皇帝皇后的寝宫,也是皇帝大开宴席的地方,因此华丽不凡。
卢浮宫是世界四大博物馆之首。始建于1204年,原是法国的王宫,居住过50位法国国王和王后,是法国文艺复兴时期最珍贵的建筑物之一,以收藏丰富的古典绘画和雕刻而闻名于世。
叶纵横都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一脸茫然。
奥拉斯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双手抱胸,挑衅地看着他。
叶纵横看着菲力,想到他曾说过这些贵族连面包都吃不起,便道:“不如我带你们去找点好吃的。”雷州半岛农村地方,无论贫富,对吃还是比较注重的,反而不讲究穿。
菲力对美食最感兴趣,喜道:“这个我同意!”
“怎样找?”让娜问道。
“今天应是涨潮,涨潮成圩,长堤那边的鱼市热闹,我们去渔船上买海鲜,圩市上还有各种小吃。”叶纵横道。
“你说什么?去跟那些支那下等人混在一起?”奥拉斯露出嫌恶的表情。
让娜却道:“听上去很有意思,你确定有很多美食?”
“是的,这里的食物很丰富。不过为了夫人的安全,最好还是呆在房间里。”叶纵横道。
“喔,天哪,整天呆在房间里有什么意思,我喜欢冒险!”让娜道。
“我们三个男人应该可以保护夫人,没问题的。”菲力道。
叶纵横想,胡梅不会滥杀无辜,她的目标是佛郎索瓦,因此让娜出行应该无妨,便点点头:“我们出发吧,圩市在公使署东南面,我们步行就可以。记得带上散钱。”
四人步行来到“长堤”附近。那一带在400多年前的明清时期,已经是民间的露天集市地。这里原是一片海滩,附近平乐、麻斜、特呈、南三的渔民,习惯赶潮泊船在此,将捕捞上来的海鲜拿到岸边来卖。四周的村民和小贩则挑来柴米油盐糖等日用品,和渔民进行“以物易物”的交易。
就这样,潮涨成圩,潮落收市,形成了海鲜市场最早的雏形——也就是一字排开的茅棚数间,供人们遮日避雨,要知道,雷州半岛的天气,要么暴晒,要么突然下暴雨,这样的茅棚是很有必要的。就这样,渔民与村民小贩们彼此约定俗成,以汛期集市,世代相随,经久不衰。
1912年,法国人在这个地方修了一座长334米、宽7米的栈桥码头,周边建青石海堤,并沿岸线建成最早的海边街(今天东堤路)和贝丁街(今逸仙路)、括流街(今东堤一横路)。
栈桥建成后,船只来往频繁,除了渔船还有客船在此停靠,人流增多。随着工商业的发展,部分破产农民入城做工,居民渐多,海产需求增加。
他们四人来到长堤附近,只见渔船客船拥挤,人流众多,海边街上有人摆摊,卖凉茶、点心、日用品,甚至还有算命的。
奥拉斯摇摇头:“支那人就是这个样子,脏,乱,差,永远不懂贵族的生活。”
渔民们看着这三个洋人,有的好奇围观,有的充满敌意。叶纵横对他们三人道:“你们别乱走,我去渔船买海鲜……”说完,轻轻一跃,便站在一条小渔船的甲板上,渔船居然没怎么晃动。
奥拉斯心里一惊,这支那猪还真有点本事。菲力没想那么多,只是盼着好吃的。让娜看着叶纵横的潇洒身形,却想到了教堂那幅《大卫》油画,有点脸红心跳。
只见叶纵横找了一只竹筐,从一艘船跳到另一艘,弯着腰在甲板上挑选,跟渔民说说笑笑。他是渔民儿子出身,跟渔家人最为亲近。他在渔船上,收了龙虾、白鲳鱼、大花虾、蚝等海鲜。当时海洋环境好,经常能捕到青龙。
还没上岸,便听到了让娜的尖叫声。叶纵横心里一惊,提着装满海鲜的竹筐,从堤下的渔船跃上岸,看到有人在打架,让娜在一旁叫了起来。
仔细一看,原来是奥拉斯跟三个咕喱佬(苦力)打到一起,菲力在一旁劝架。奥拉斯本来身手不错,但三个无赖打架不按常理出牌,他脸上被抓了两道血痕,西服的领结也散开了,模样狼狈。
叶纵横放下竹筐,飞起一脚踢飞其中一个咕喱佬,那人“啊哟”惨叫着摔出三四米,其余的人都吓住了,停了手。
“贝鲁麻子,打咪列打?”叶纵横用方言骂道。
一个咕喱佬指着那个被踢飞人的道:“都是这个咸湿佬,见鬼妹生得好看,又站街,就来问价。鬼妹不知怎么尖叫起来,旁边的鬼佬就动手了。”
那被踢飞在地的人回道:“不出来卖站什么街!”
“你眼盲,有鬼妹站街的吗?”叶纵横骂道。
“怎么没有?我就玩过一个!说是从法国到坐船到越南,又从越南坐船到西营的!”那地上的人道。
叶纵横想,定是法国那些吃不饱饭的战争饥民,应该也有逃到广州湾的。他懒得解释,对三个咕喱佬骂道:“以后看清楚点,滚!”
三个咕喱佬连滚带爬逃走。奥拉斯挥着拳头对叶纵横道:“为什么放他们走!你明明有枪!他们侵犯了法兰西绅士的尊严,我绝不善罢甘休!”
按照印度支那总署的规定,飞行员是不配枪的,奥拉斯在越南没钱买私枪,又抱怨广州湾的枪太差劲,今天出门,他与菲力都没有带枪。毕竟他俩不是专职保镖,不像叶纵横那样事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