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二日的夜晚。明日,佛雷德就会抵达河内。后日,就是审判。像这种重犯,想必总督府定会速判速决,审判后第二日便是处决……而目前为止,还没找到解决的办法,是否就等死了呢?
叶纵横不吃不喝,白天便躺在草坪上晒太阳。或许大家都当他是个死人了,除了让娜和菲力,也没人来看望他。相对于广州湾那一呼百应的状态,这里真是太清静了,自己也太渺小了,怪不得要诱他到此地抓捕。
一觉醒来,又是晚上12点了。白天睡多了,晚上就兴奋。他想起与小皇帝的约定,准备换衣出门。他拿起那件宝蓝色的“万”字长衫,想了想又放下了,穿惯西装,始终觉得长衫不方便。于是他还是穿上那套黑色西装,毕竟他是偷跑出去,穿黑色不显眼。
叶纵横看了看四周,几起几落便到了空无一人的街上。来到皇宫的时候,才12点半,他看了看表,以为自己来早了。一个声音却在身后响起:“叶兄。”
叶纵横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白色西装的翩翩少年郎站在身后,头发偏分,梳得油亮,眉清目秀,正是阮福晃。人靠衣装,他穿西装,真是精神多了。
“皇上……我该如何称呼你?”叶纵横道。
“叫我永珊吧,这是我的本名。阮福晃是称帝时改的。”阮福晃答道,“叶兄是客,想到哪里玩玩,我带路,只是这黑灯瞎火的……”他不好意思一笑。
在历史上,阮福永珊八岁登基,按帝系改名阮福晃,并改元为维新,又称“维新帝”。出生于1900年维新帝,年轻时十分聪明机智,在成泰帝被废后扶上阮朝皇位,曾在一战时期策划和发动反法暴动,是一个具有爱国和反法精神的皇帝。
“为何你也是昼伏夜出?”叶纵横奇道。
“自四年前我组织一场暴动后,法国人废了我的帝位,一直在通缉我,所以白天不方面露面……”
叶纵横笑道:“原来我们同病相怜!永珊你想去哪?我带你去!”
阮福晃悠悠说道:“好久没去还剑湖了。想当年,黎朝太祖黎利,得到神仙赐剑,打败明朝,开创大业,英雄气概,令人向往……只是那湖太远,我们没有车马,要走上好久。”
叶纵横来时经过那湖,在城中心,对他的速度来说,根本不算远。
“不远。你闭上眼睛,我带你过去。”叶纵横道。
“好。”阮福晃紧紧地闭上眼睛。
叶纵横将他的腰揽住,纵上屋顶,脚不点地向还剑湖奔去。阮福晃只听到风声从耳边呼呼而过,他的手臂有力地将自己托在空中,难道是在飞?
只用了十来分钟,阮福晃终于感到自己踩着地面了。
叶纵横放开他道:“可以睁开眼睛了。”
阮福晃睁开双眼,大吃一惊,发现自己居然在湖中心小塔上!这塔也就是传说中神剑的“剑柄”!
“叶兄,我们没有船,怎会……怎会在水中央的塔上?我是在做梦吗?”阮福晃惊道。
“我带你来的。”叶纵横道,说着,他又托着阮福晃的腰,一跃而起跳上湖面,奔跑一圈后又回到小塔上!
“天哪,叶兄,你是神仙么?”阮福晃大惊失色。
“不是……只是有功夫,对,水上飘……”叶纵横糊弄着说道。
“原来如此!叶兄你绝非常人,能力出众,人又生得如此之俊。”阮福晃发自内心地赞美道。
“过奖了。”叶纵横打了个躬,对方毕竟是皇帝。
阮福晃低头看了看地面道:“这里的地面倒是不脏,我们不如坐下来聊聊天吧。”
“好啊。”
两人背靠着背坐下来,今日农历十八,月明星稀,湖面风景倒也可见。
“叶兄今年贵庚?我刚好二十。”
“我?……痴长你一二岁吧。”叶纵横懒得说实话,以免被追问。他又道:“你十六岁便敢对抗法国人,发起暴动,真是有志不在年高。”
“十六岁时,我的皇帝工龄都八年了!我早熟!”阮福晃笑道。
“你小小年纪,便承担着复国救民之大任,一定很辛苦吧?”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没什么苦不苦的,我不为自己而活。”
“对,人活着,就得有意义,有价值。若只为自己的欲望而活,那是动物。”
“叶兄,我发现我们俩是一种人,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还真是……”
叶纵横有一种直觉,阮福晃与阮福清完全是两类人。阮福清一点都不“清”,自私,虚伪,野心十足。而阮福晃却有一颗少年的赤子之心……
两人背靠着背,看着天空,这一刻,觉得心意相通。
“叶兄,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
“不知道。或许会化成天上的星星,过几天,你看天上多了一颗星,那便是我了!”叶纵横道。
阮福晃站了起来,拉起叶纵横,正色道:“我是皇帝,我不许你死,你便不能死!”
“其实我现在明白了,他们为何一定要我死。”叶纵横道。
“为何?”
“越南是印度支那的基地,绝不可乱。他们要杀鸡儆猴,杀掉我这只广州湾的鸡,来警告你们这些猴子。毕竟,直接杀皇帝,影响太坏,民愤太大。”
阮福晃眼中泪光闪烁:“叶兄,终是我连累了你!”
叶纵横抹去他的泪水道:“好男儿流血不流泪,就算他们杀了我一个,也杀不尽千千万万的后来人。”
“叶兄,你估计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明日审判宣判,后日便执行吧。我罪名可大了,什么危害国家安全罪、危害公共安全罪和故意杀人罪,可以杀100次头了。”叶纵横道。
阮福晃斥道:“无耻之极!这个印度支那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国,要说危害国家安全,分裂国家,法国人才是罪魁祸首!”
夜空下,两个背负使命的年轻男子相对而立。他们在历史的漩涡中如同两只小船,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只能凭着热血和勇气,视死如归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