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我们今日是来陪你游街和行刑的。”梁玉全道。
陪游和陪刑?法国人也搞这套?看来目的确实是杀鸡给猴看。还好身上没挂个大牌子或是背上一块竖条木板什么的。
“不要讲话!”荷枪实弹的法警用枪杆在梁玉全身上重重打了一下。时间已到,囚车发动了,在河内的大街上慢速行驶。此时是上午七点左右,陆续有群众出来围观,大家凝视着囚车上的三个人,表情有麻木的,有忧虑的,也有激动的。
群众似乎认得梁玉全两兄弟,有人用京话给他们打招呼的,他二人点头回应,看来老政治犯已不是第一次游街了。
当时的河内并不大,法式建筑与中式建筑混在一起,大多是平房或二层小洋楼。囚车在市内慢慢开着。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大多数是青壮年越南男人。他们只是偶尔看看囚车上的叶纵横等人,面色平静地在街上穿梭而过。
叶纵横在人群中见到一个依稀熟悉的面孔,原来是那名在庭审结束时冲上来亲吻他的蓝衣越南少女。她站得笔直,将右手按在左肩,含泪凝视着他,不知是什么礼仪。叶纵横轻轻点头,对她颔首致意。
游街时间是两个小时,各方的人马也逐步到位。安南广场密密麻麻的是法国人为主的红衣陆军,看样子有好几百人。除了步枪,重机关枪也架上了。搞笑的是,叧有一支军乐队,身上背着手鼓小号,似是要在他受刑后鸣乐庆祝。
木台的正中便是闻名世界的法国断头台。只见这断头台的刀呈梯形,刀刃斜向,其木制支架高四米。断头台设有木条以固定犯人的头部。刀刃落下时的落差为两米多,确保能快速斩断犯人的颈项。此刻是正午,断头台上的铡刀在日光下闪着死亡之光。
以前的法国,政府处决死囚用的是车裂刑,类似中国古代的“五马分尸”。这种刑罚极其残酷,令人惨不忍睹。后来国会议员建议用新方法实行死刑,使犯人在瞬间无痛苦的死去。于是,议会通过决议改用了绞刑。但一根绳索并不能让犯人立即一命归天,还是不尽人意。
后来一个叫约吉坦的医生建议刽子手制造一个快速斩首的机器。路易十六听说后,召见了负责设计这个机器的刽子手,看了他画的图纸,建议把斩首机上的侧刀改成三角形,并亲自画了一张图。
改进的斩首机一经试用,果然效果非凡,路易十六于是御批正式启用,并命名为“断头台”。没想到,在大革命时期,他与皇后竟然死在自己改进的断头台上。
叶纵横和梁氏兄弟被带下车,押到行刑的木台上。他看了看台下,真可谓人山人海,聚集的越南群众已有上千人。
梁玉全佩服地对叶纵横道:“叶兄,今日你因反抗外族侵略而死,可算是死得重如泰山了。革命难免流血牺牲,我兄弟二人也早作好了赴死之准备,叶兄一路走好!”
叶纵横无奈地一笑,不到一年的时间,自己从一名十六岁的初中生忽然变成了即将抛头颅洒热血的民族英雄,实在是万万没有想到。难道这就是“时也命也”?
行刑台的侧面还搭了一个简易的看台,台上放着一排椅子。佛郎索瓦、希顿、路比、艾德加、佛雷德等人坐在上面,表情复杂,各怀鬼胎。他们旁边和身后,布满了戴着钢盔荷枪实弹的警卫兵。
一个牧师模样的法国人走上行刑台,他抱着一本《圣经》,走到叶纵横面前。
“到这边来,孩子。”牧师说着一带着他走到台上一个无人的角落。
牧师打开《圣经》,啰啰嗦嗦读了一段话。叶纵横哪里听得进去,他紧盯着远处几间民房上的房檐上,那里埋伏着几个狙击手,隐蔽在翘檐和顶饰后面。
“……天父会宽恕你所有的罪过,阿门。孩子,你还有什么要忏悔的?”牧师道。
叶纵横摇摇头。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忽然,这牧师以极快的语速低声道:“希顿先生让我告诉你,断头台下面有一支枪!”
叶纵横眼前一亮:原来这牧师是希顿的人!他点头道:“谢谢你,牧师先生,我想天父会宽恕所有人的罪过,总有一天世界将会迎来和平。”
牧师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带着《圣经》走下了行刑台。两名法警走过来,将叶纵横带到断头台前。
最后一刻就要来到!佛郎索瓦站起身来,用宏亮的声音对围观的群众说道:“经过法庭正义的审判,来自广州湾的叶纵横被判处死刑,他是一个与伟大法兰西为敌的罪人,他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现在我宣布——行刑开始!”
话音刚落,台下黑鸦鸦的群众却蠢蠢欲动起来,有人开始兴奋叫嚷起来:“维新帝!维新帝!”“万岁,万万岁!”
只见人潮自动让出一条道路,一名穿黄色及膝衫的清秀男子走了出来,正是阮福晃。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径直走向行刑台走去。其间,有法警和红衣兵拿着枪来阻挡,却被群众死死拦住,场面混乱起来。
佛郎索瓦一惊,然后迅速恢复了平静,他对路比低语一句。路比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警察和士兵暂时停止了行动,与群众紧张对峙着。
阮福晃走上行刑台,用法语朗声说道:“佛郎索瓦先生,这是越南的国土,你们的审判是不合法的,这个死刑判决是无效的!”随后,他又用越南语大声说了一遍。
哗啦啦!法国警兵的枪都对准了阮福晃,只等佛郎索瓦一声令下,便要将这个小皇帝的身体打成一个蚂蜂窝!
叶纵横握紧了拳头,蓄力待发,只等佛郎索瓦说出下一句话,他便行动!突然,他那锐利的眼光看到了房檐上一个狙击手动了一下。难道佛郎索瓦立即就要杀掉阮福晃?不应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