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死六

  赵问瑾皱皱眉,他在外征战一年,崀城一切都好,两个月前生擒的那个将军惜败还曾不服,当众对他道:“论用兵我们两个不过是伯仲之间,今日本将输了不过是因为身后补给不良。”

  那个敌将说的话的确有想要挑拨赵问谨和江煜的意思,但北地上下谁能将当初的江煜忘记呢?

  赵问谨多处征战保得北地十年平安,十万大军出征,粮草、兵马、武器......都是身后的江煜操持,北地有钱,粮却少,朝中不仅不发军饷,对于流向北地粮食甚至加大关税,比市价高了三成。

  江煜一个人算是把精打细算四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

  江煜将几大城池治理的的确不错,可对于北地的人来讲,江煜此人就像夜空的烟火般,哪怕他领兵时间不长,甚至之后都以文人的样子出现,可每次见到他,还是会想到那些数次以少胜多,还有奇谋频出的混战......

  若赵问谨是这个时代固有的名将,那江煜更像历史中传奇一样的少帅。

  哪怕赵问谨再聪明人也没法一夜掌握北地,江煜征战之时,北地物资更是贫乏,几乎是以战养战,所以大军耗不起,江煜只能剑走偏锋,所以一件件刺杀、美人计、反间计......伴随着北地又收一个城池,江煜所用的那些怪术也被传播开来。

  江煜连引三杯温酒,才感觉有热气从腹中散发开来,耳边传来某位将军的声音:“如今太尉战功赫赫,实乃北地之福。属下敬太尉一杯。”

  旁边有别人起哄:“属下也来,属下也来。”众人都是半醉的状态看到一旁的江煜道:“江校尉也来。”

  殿内气氛已经火热,江煜也没推辞倒满一杯酒从席后走出来,身后的将军也跟在江煜后面站好:“北地混战已有数十年,太尉来到北地一年时间,北地尽然归顺。”

  江煜单膝跪地:“今属下江煜替北地二十万军民多谢太尉镇守北地。”

  江煜身后的几位将军喊道:“多谢太尉。”

  赵问谨亲自倒了一杯酒:“瑾对天承诺:有我赵问谨一日,北地便平安一日。若违此誓。”他大口饮下杯中酒:“便如此杯。”

  赵问谨今日喝了许多酒,他已然半醉了,可刚刚说出去的话却无半点后悔,他从他所在的和平年代到了这里,仿佛今日才明白他存在的意义。

  是给更多人活下去的希望。

  在这个时代,活着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赵问谨出生在富裕的农户,可他所在的村子里熬不过一场感冒的人实在是太多,天灾人祸谁都躲不过。

  一场大雨就能让几户人家活活饿死,一场大雪过后总会发现几个死去的人。

  赋税、徭役、军帖......活着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死去也不是什么难过的事。

  赵问谨看着台下众将已将缓缓站了起来,殿中众人大多衣襟凌乱,唯有一向内敛的江煜衣襟上甚至没有多少褶皱。

  他想到了自己的选择:独善其身。

  他向来不是什么好人,他没有善良到拯救这个时代的人,也没有那个能力。他只能努力向上爬,方能抵抗这个时代的天灾。

  他读书科考,一步步向上走,科考路上不过是一时不察就高烧,还好老师派人接他,不然他早就死在庙里。

  日日强身健体的赵问谨也抵不过一场高烧,更何况平常人呢?

  赵问谨知道为了救治高烧不退的他,他的老师还专门求了御医进府,就这样他还在床上缠绵了半个月。

  赵问谨穿越之后第一次感觉到无力感,说来好笑,从他三岁展现天资之后,几乎没有人再能辖制住他。而在那卧病在床的半个月,他什么都做不了,脑袋昏沉,甚至记不清自己是谁。

  他是赵问谨还是文靳?

  病好之后,赵问谨准备科考之际又拿出医书研习,他不喜欢将一切都交到别人手上。

  他做的很好,在世人眼中:他是探花郎,他的老师一直想让皇上亲政的想法终于在赵问谨谋划下成功;哪怕如今他到了北地,现下的北地已然姓赵。

  可赵问谨自己知道,他自始至终随波逐流。

  面对众将行礼,他还是许下了他在一日,北地平安一日的诺言。

  北地是三国交界处,三国混战由来已久,谁能轻易许下平安的话。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赵问谨又倒了一杯酒与江煜共饮。

  江煜将酒饮下,恍惚间见到赵问谨饮酒:利剑出鞘,锋芒毕露。

  北地军民过了个好年,开春没两天,赵问谨就下令要搬到万屹城,面对一些谋士的建议,赵问谨置若罔闻,将军府上下仅有一个江煜早早地就准备好搬迁。

  是夜,赵问谨听到外面的声音有些奇怪:“是江煜?怎么还不曾休息?”

  江煜踏进书房,地上仅仅摆了一个火盆,江煜深夜前来,他的脚趾早就冻得毫无知觉,赵问谨让人端来一杯暖酒:“夜深寒重,明天就要启程,有什么事?”

  江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江煜已经在将军府住了许久,江煜多谢太尉的照顾。”他话头一转:“既然迁往万屹,那,”

  “万屹城中有一处府屋,据说是前朝陈大家所居,江煜甚是喜爱陈大家书法,今次前来便是想要太尉将那处房屋赐予江煜。”

  房中安静了许久,唯有房外呼冽的北风和屋内摇曳的烛火。

  “何须如此,你,”赵问谨嗓子略哑,他接着道:“你不过就要了一处房屋,还值得专门过来?待到了万屹直接过去便行。”

  江煜一番道谢之后就离开了书房,书桌后的赵问谨良久未动。

  他一直住在崀城,与北地军民共进退之事也被无数人称赞,北地民心所归和他这份担当离不开,那为何搬到万屹?

  因他剑指天下。

  万屹乃是北地都城,有塞上江南之称,三国的确不通商务,可万屹地处北地,实力复杂,大多数货物往来在万屹简直摆在明面上。

  他需要这个复杂的地方掩饰他的野心,需要这个时间扩大他的势力,他的钱很多,可他将来要有的还不仅仅是二十万大军。

  北风呼啸,甚至吹开了窗柩,冷风吹灭了烛火,门外守着的临安没听到太尉声音也不敢进去,他刚要打个哈欠,却听到一声轻笑。

  赵问谨笑完,迎着风看向北地的圆月:附上谋士不下五十人,不乏有累世豪族,只有江煜看清了他究竟要干什么?

  偏偏他几乎没告诉过江煜什么事,甚至从江煜回到府上之后,他再也带不了兵,可他还是对北军了如指掌。

  这样一个人,漆黑的屋子里赵问谨闭上眼睛:还好不是敌人。

  江煜突然开口要了自己的府第这事瞒不过别人,搬迁时就早早地传了出去,待到了万屹,先前一群人准备和赵问谨靠近点的几个将军全都按制搬了新府,最得信任的江煜都没要赵问谨旁边的府邸,他们一行人谁敢去?而赵问谨的太尉府乃是前朝一位王爷的王府。

  前朝奢靡成性,一个北地王爷的府邸堪比行宫,而赵问谨住进去之后也没将违制的地方拆除,此时众人才初窥赵问谨的野心。

  消息传到京城,诡异的形成了新局面:皇帝和太傅不死不休,两个人又都怕赵问谨伺机南下;偏偏两人又都不想自己出面除去赵问谨,怕对方伺机而动......

  而北地变化却是日新月异,赵问谨在北地二十城设数十座学堂,又在都城万屹设立求知楼,征召天下才子入北传学。

  江南乃是才子之乡,他在北地,在江南也插不进去手,那他为何不自己造出才子?

  读书费钱?那就免费读书:初学馆、中学馆、大学馆,有才名者可入求知楼......

  科举制本就实施不久,寒门的心一下子偏向了北地赵问谨,就连掌管天下文人的陈太傅也无法说一个不好。

  有教无类。

  赵问谨一时名声大震,由此可见日后北地所出去的众多学子更是只知学位制而不知科举制,只知赵太尉不知陈太傅;只知赵北何知天下为皇?

  一时忙着收归新的城池安排春种夏耕的江煜听到赵问谨的军令,才知道:原来是穿越的人。倒和他异曲同工。

  不过江煜没打算相识,同一个世界出现一个bug就很危险,出现两个,一个不小心这世界都要人道毁灭。

  更何况赵问瑾拿出了一个新的东西监察百官。

  太尉府书房,赵问瑾拿到一卷文书,一旁的人道:“回太尉,按着江校尉所言,他的身世的确如此......”

  赵问瑾打开文书,看到上面所写:江煜,无子,原.......

  那人默默退下,他负责情报方面,这只网有多大?大到京城某官员家中今天去了哪个小妾那里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没有人知道这个情报网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无人知道网的主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着眼于天下。

  世人皆道是皇上对赵太尉不公,未来揭竿而起理所当然。

  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谁会想到这一点呢?

  他不禁有些害怕,或许有一天他也会被别人监视着。他没能忍住回头看了一下,书房昏暗于他像是吃人的野兽,他快步离开了。

  临安从外面端来了太尉的浓茶,今晚还有不少事情处理,他还准备找个人聊聊天,这不好不容易碰上个熟人,还没等他开口,那人就飞快的走了。

  临安进了屋把烛火挑亮了些:“太尉可得小心些眼睛。”他说完又退了出去,倒没有站在门外而是旁边一间较小的房间。

  临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昏睡去,他想的不多,自然注意不到太尉不知道何时再也不让门外站人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