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熙点头,任由陈敬将窗子合上,把琉璃世界隔在了外边。
魏熙将暖炉放在了桌上,问道:“阿翁可有做什么?”
陈敬道:“谢公倒是没再拒绝,只是将手中的事物多丢给了其他相公,和中书省的侍郎。”
魏熙闻言一笑,拿起桌上的书继续翻看起来,方翻了几页,便听家仆来通传:“公主,崔家郎君来了。”
“快让他进来。”
魏熙说罢,又低头翻了两页书,才听有脚步声传来,她将书放下,抬头看向裴斯,笑道:“下着雪还过来作甚。”
她说着,瞥了一眼正在给裴斯拍着雪的家仆:“你们也不知道拿把伞。”
裴斯回身指了指靠在廊柱上的伞,笑道:“公主府中的人贴心的很,怎么会想不到呢,只怪今日风大。”
说话间,家仆也给裴斯整理好了,裴斯抬步进了屋中,又听魏熙道:“下着雪你过来作甚?”
裴斯坐在魏熙对面,一双似含着脉脉情义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魏熙:“自然是要见公主一面,以慰相思之苦。”
魏熙瞪他一眼:“还以为你出去一趟能正经些,没想到还是如此没正形。”
裴斯冤枉道:“公主可真是冤枉死我了,实话实说也是没正形?”
魏熙不理会他,拢了拢氅衣,道:“行了,你来我这到底有何事。”
裴斯倒也不胡搅蛮缠,他往后一倒,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自然是来看公主,回来这几天,还未正经见过公主。”
魏熙心念一动,突然道:“六哥封你为鸿胪卿,你为何推拒?”
裴斯道:“眼下入朝,不仅每日累死累活的,还不一定讨得了好,还不如先好好做我的营生,反正如今也好歹有个郡公的爵位,来往起来倒是更方便些。”
魏熙托腮看着裴斯:“我原以为你会锐意进取。”
裴斯接过蕤宾端来的羊rǔ,放在鼻间闻了闻,顿时眉头一蹙捧,只捧在手中,也不再饮:“我是想进取,但得先保住命,咱们这位新陛下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得慢慢来。”
魏熙听了裴斯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有片刻失神,等裴斯将手中不再热乎的杯盏放在桌上时,却听魏熙道:“你那便宜兄弟如何了?”
“听说养的结实的很。”裴斯说着,唇角一勾,有些讽意:“不过张氏护的紧,我无缘亲眼见。”
魏熙看着他微挑的薄唇,问道:“你想如何处置他?”
裴斯道:“我自有安排。”
魏熙点头,复又道:“裴娘子的诰命我会给她讨来,只是这崔家主母的位置……怕是要借张氏假孕之事了。”
裴斯微微一叹:“我阿娘虽生在风尘,却是个只识情爱的痴人,她盼着做崔珉的妻子,可依我看,到时候她八成又不忍看崔珉因她而被人耻笑。”
魏熙亦是有些感叹,从她第一次听裴娘子唱《定情诗》时,便知道那是个痴情女子,痴到甘愿委屈自己,也不愿让崔珉为难,所以她才会一人将裴斯养大。
魏熙对此种人,既是怜惜,又是恨铁不成钢,更何况,她当时还许诺过裴斯,她是断不肯食言的。
魏熙正如此想,却听裴斯道:“此事不急,公主不必先考虑这些。”
魏熙闻言一笑,忽的道:“凭你的才智,跟着我委屈了。”
裴斯面色不变,以肘撑首,含笑看着魏熙:“若是没有公主,我怕是还是一介低贱的商贾,因着这出身,满长安的贵人谁能看得上我。”
魏熙靠近裴斯,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专注的看着他:“今时不同往日,六哥好似颇为欣赏你,你若是……”
裴斯起身撑在桌子上,抬手理了理魏熙的鬓发:“这可不行,我的软肋可都在公主手里,况且……”
他说着神色一柔,眼里好似化了蜜糖:“陛下一个大男人,可比不得公主貌美动人。”
魏熙掩唇一笑,复又敛了笑意,佯装气怒:“好大的胆子,竟敢非议陛下,让六哥知道了有不了你的好。”
裴斯收回手,往桌上一放,有些无赖道:“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公主可不会告密,既然如此陛下又怎么会知道。”
魏熙闻言一笑,看了一眼他面前没动过的羊rǔ,对蕤宾吩咐道:“去给他端杯茶来,话那么多,定是渴了。”
裴斯见蕤宾领命而去,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既然公主嫌我聒噪,那我便不说话了,公主看信吧。”
魏熙伸手想要接信,却见裴斯将另一头牢牢捏住,魏熙眉头一蹙:“你又做什么?怎么出去一趟变得顽童一样。”
裴斯闻言深深看了魏熙一眼,也未说什么,乖顺的松手了。
魏熙被他看的莫名其妙,低头将信打开了,孰料映入魏熙眼帘的却是极为熟悉的字体,她手一颤,忙看了起来。
季月之秋,至南宁,云烟袅袅,薄雾茫茫,实乃云雾之乡。极南之地,晚秋而不觉han……皇天无界,后土无垠,天下之大,终余一生不能便踏,此次之出,深觉少时浅陋,未识造化之神秀,山川之灵毓,而今大幸,有再游之机,惟愿寄予山河,明江海之悠远。
满满五页纸,皆记载了来信人的所思所见,文字浅显明了,将南宁之秀丽,娓娓道来,说是信,其实更像是游记,皆因除了末尾几句,皆是些当地风土人情,行文恬静,却无一丝旖旎之气,甚至还有几分在天高海阔下生出来的洒脱豪情。
魏熙将信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唇边挂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这封信没有署名,可魏熙却清楚的知道来信的是谁,她将信收好,笑道:“都说山水养人果然不假,不过几月,便豁达了。”
裴斯唇角一勾:“就跟出了笼的鸟儿似的。”
魏熙噗呲一笑,复又瞪他:“你明知他无事,为何不告诉我?”
裴斯扫了一眼魏熙手中的信:“这不是给公主一个惊喜嘛,况且公主心思通透,定是猜到了。”
魏熙将信放下,微叹:“没想到他还会给我写信。”
裴斯轻笑,却不发一言。
一转眼便到了元日,正值国丧,魏潋也没有大办,只命皇后在宫中设了家宴,虽无酒无乐,但也是要聚一聚的。
魏熙进宫时,皇后冯氏已经到了,此时正携着越王魏沣之妻李氏在说话,她站在门口,看着仅有十余人的延嘉殿,心中一时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还记得皇帝在时,每次设宴都是何等的盛大,便是小宴,也比这兴旺。
魏熙就那么站在门口,殿外的冷风吹在身上也好似毫无所觉,直到冯氏见了她,唤道:“七娘快进来,愣在风口里做什么,当心冻着。”
魏熙回神,抬步向冯氏而去,对冯氏矮身行礼,等她一礼行完,便被冯氏拉到身边坐了,魏熙看着冯氏端庄得体的笑脸,心中生出些感叹之意,想当初眼前这人想要出现在她面前都难,如今再见,竟是要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