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潋闻言不语,过了片刻,他对出言相劝的将军道:“我身为人子,定是要去阿耶身边尽孝,将士们就劳你和刘将军安排了。”
他说罢,扬鞭策马往长安奔去,马蹄落在地上,一声声携着风雷之势。
皇帝身死的消息传来后,魏熙就赶去了宫里,虽早知皇帝已死,可她却依旧难免伤怀,这几月因怕人看出异样皆是强撑着,到了后来,也渐渐习惯了,本以为已经遗忘了丧父之悲,可眼下看着布满缟素的皇城,眸中的泪水就没停过。
不仅是气氛感人,也因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为皇帝哭灵了。
魏熙哭的悲痛不能自抑,惹得殿中众人也哭的卖力,一时哭声从殿中传出,很有些撼动天地的气势。
魏潋就是在这震耳的哭声中,风尘仆仆的赶到宫里的,内侍见了他,忙高声道:“宁王殿下回来了。”
通报声还未止,魏潋便早已到了殿中,迎面而见的,便是一口华棺,以及棺材前那道消瘦的身影,他快步走过去,却见魏熙哀哀切切的回头,一双眼早就哭的红肿:“六哥,阿耶去了……”
魏潋看着魏熙,脚步突然慢了下来,他缓步走到魏熙身畔,抬手拍了拍魏熙单薄的肩膀:“苦了你了。”
魏熙蓦地抱住魏潋的胳膊,哭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六哥……”
魏潋见她哭的可怜,想要给她擦擦眼泪,可碍于此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因此只能按捺下来,他一撩衣袍,跪在魏熙身边:“好了,六哥回来了,以后还有六哥呢。”
魏熙点头,将抱着魏潋胳膊的手松开了:“六哥快给阿耶行礼吧,阿耶托着病体撑了许久,就是等着六哥回来主持大局。”
魏潋闻言,叩首悲声道:“阿耶,儿子回来晚了,竟不能早些见阿耶一面。”
魏潋说罢,便有许多人纷纷劝慰,其中不乏早早唤了陛下的。
魏熙在一片嘈杂声中抬头看向那口空棺,心中竟莫名有些笑意。
他们在这里又是哭给谁的呢?多半是哭给情理规矩,和自己的名声吧,便是她自己……
魏熙想着又是悲不自胜,垂头呜咽起来。
新帝仁孝,亲自为先帝守灵,欲要弥补未能在先帝生前侍奉的遗憾,魏沣等先帝诸子想要陪同,却皆被新帝劝回。
眼下已至冥夜,正是阴气正盛之时,白日里悲痛欲绝的皇帝却跪坐在灵柩前,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六哥也累了,吃碗粥吧。”魏熙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她哭得厉害,连嗓子都不比以往清脆,如此轻声说话时,带着些沙哑的绵软,越发显得温柔。
魏潋闻言有些恍惚,直到魏熙将粥放在他手中时才回过神来,他捧着粥看了魏熙一眼:“阿耶既然不在里面,你又何必哭的这样伤怀,白白损了身子。”
“能哭一哭也是好的,哭过心里就不那么难受了。”魏熙说着,看向魏潋:“六哥是怎么知道的?”
魏熙拿起勺子搅了搅粥,道:“我清楚阿耶的身子如何,怕是在他闭关之时,身子便已经不行了吧。”
魏熙点头,眼里又有了些泪意:“阿耶为了大夏安稳,连葬礼也不要了,我以前觉得阿耶变得荒唐了,可如今却发现阿耶永远都是心怀大夏的。”
魏潋用了一口粥,问道:“棺材里的是谁?”
魏熙摇头:“棺中无人,除了阿耶,谁都不配,可阿耶……时间太长了,阿耶眼下已经不能受我们的礼了,若是让人闻到什么,便又是一场麻烦。”
魏潋将粥放下:“阿耶已经葬了?”
魏熙点头:“可怜阿耶堂堂帝王,死后竟是偷偷摸摸的被葬进陵寝。”
魏潋叹道:“这未尝不是因果。”
魏熙默然,只道:“粥要冷了。”
魏潋闻言,将粥又端起吃了,他一日未用膳,胃里早就不舒服了,一碗煮绵软的热粥下肚,令他舒坦了些。
他将空碗放下,看向正对着灵柩发呆的魏熙:“你不怨阿耶吗?”
“怨什么?”魏熙问道。
“那道让你去封地的旨意。”
魏熙抿唇:“封地自然没有长安有意思,我不愿意去。”
她说罢,扯了扯魏潋的衣袖,拿一双黝黑清亮的眼睛看着他:“可我知道六哥不会让我去的。”
魏潋轻笑,抬手敲了敲魏熙的额头:“你怎么知道。”
魏熙侧头看着魏潋,面上难得有了些娇俏之意,她道:“因为六哥疼我呀,六哥肯定舍不得我去那穷乡僻壤。”
魏潋闻言回视魏熙,眸中神色莫测,过了片刻,他道:“其实你的封地也很好。”
魏熙心中一惊,将魏潋的衣袖握的越发紧了:“六哥你是何意?”
魏潋抬手轻抚魏熙的发髻:“你清楚的,阿熙。”
“阿耶终究是疼你的。”魏潋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些喟叹。
魏熙一瞬不瞬的看着魏潋:“可我不想走,我喜欢长安,也习惯了长安。”
魏潋神色沉静,却被烛火映出些幽色:“习惯和喜好都是能该的。”
魏熙甩开魏潋的袖子,摇头:“改不了,就好像我从小就爱吃玉露团,到了现在也还是喜欢,改不了的。”
魏潋垂眸,眼睛放在了魏熙生了薄茧的指尖上,看样子她应当是有认真练琴的。
他心中轻叹,道:“改不了就别走了。”
魏熙没想到魏潋答应的这么爽快,一时忘了反应,却听魏潋继续道:“过两天让褚玄贞卜上一卦就是。”
魏熙回神,噗呲一笑:“褚玄贞说了这许多谎,也不知要背多少业。”
国不可一日无主,腊月初六,魏潋登基,改年昭和,封宁王妃冯氏为后,又给诸兄弟姊妹加封进爵,以彰友爱之德。
而魏熙,依旧是先帝遗诏中的楚国公主,却因气运与封地相冲而留在了长安。
至于算出这一卦的褚玄贞,却依旧被魏潋留在宫中,并加爵厚待之,而魏熙也因此落实了心中猜测,怕是这褚玄贞根本就是魏潋的人,所以当初褚玄贞对付魏涵,怕不是因为魏窈,而是因为听了魏潋的。
魏熙抱着暖炉,遥看窗外雪色,突然有些担心魏窈,她如今还在与褚玄贞纠缠着,整个魏家怕是只有她一个如此傻的了。
魏熙还未操心完自家姊妹,却又听人来报,说谢珏要辞去中书令一职。
魏熙抱紧暖炉,谢珏此举颇有急流勇退之意,于谢家也不见得是坏事,可魏熙享受过谢珏任中书令之时的种种便利,一时竟有些不愿。
作者有话要说:六哥都当皇帝了,小公主还会远吗~
第206章书信
魏熙摇头,暗笑自己的贪得无厌,她抬头对陈敬问道:“六哥可准了?”
“陛下说眼下百废待兴,朝廷离不开谢公。”陈敬说罢,见有飞絮似的雪被风吹进了窗里,盈盈化在了魏熙身上,他上前:“将这窗子关上吧,免得公主着了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