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足够看清眼前的一切。胸前多了个黑乎乎的脑袋，林琳压在我胸口上小声的啜泣，肩膀也在微微抖动。
年轻男人对少年说出的话清清楚楚的浮现在我记忆里面，任何感情都只能成为拖累。当天生的恶魔拥有了感情，那么所有的人都会受到惩罚，而惩罚将由恶魔亲自执行。
至于恶魔自己受到的处罚，大概就是无限的堕落，最终被光明吞噬。本就属于黑暗的人如果被光明吞噬了灵魂，结果只能是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漫长的令人烦躁的哭泣终于结束，我闭上双眼。感觉到她的头从我的胸口移开，“赵雄，如果你不想见到我，那我以后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只要你不再出现任何意外，什么都不可以，你听清楚了吗？”手被握住，和另外一只冰凉的手十指交叉。
说出这番话的主人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放下了手。
即使闭着眼睛，我都能感觉到两道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我会试着在没有你的日子里面也好好活下去，我会试着拼凑起记忆里面的点点滴滴，记忆里面只有你和我，还有我曾经幻想的我们的未来。我会靠这些记忆摆脱对你的需要，就当作自己戒瘾而已。”一字一顿，费尽全身的力气。
一直强有力跳动的心脏突然漏了一拍，我暗自思衬着原因。身边的人已经离开，轻声关门是病房里面她留下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声音，我睁开眼睛，竟然有些模糊。
她把眼泪流到了我的眼睛里面。
胸口的病服上面还是湿漉漉的，仿佛记得刚刚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我的右手背上。我小心翼翼地将右手放到眼前，一滴泪水晶莹剔透，乖乖的躺在手背上。习惯性的用舌尖将这温热的液体拭掉，舌尖竟然尝不出这到底是甜的还是咸的？
胸口因为眼泪变湿的病服传来凉意，刚刚温暖的感觉不复存在。泪水是要……蒸发了吗？我小心翼翼的扯过被子盖住，又把多余的被子叠回去一个角，这样会不会慢一些？
又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现在白天的时间大概只能用来睡觉，除非我想立刻露出马脚。小李的问题仍然值得我担心，在他被送出抢救室的第一时间，我必须知道他的情况。
“何草，”我念出这个名字。
我和她应该住在同一家医院。
现在我的身边已经没有可以让我信任的人，于归的身份仍然是一个谜。还有这次的车祸肯定也不会轻而易举地被蒙混过关，两个人都受伤的结局是我已经料到的，这样可以减轻他们的怀疑，或者说让他们怀疑的目光不要太快的转移到我身上。
我需要时间。
在第四波护士进来查房的时候，我终于如他们所愿，清醒过来。
病房里面一直有人进进出出，次数非常频繁，想要好好休息大概是不可能的事情。在被他们打扰的不耐烦的情况下，我终于忍耐不住，当面拒绝或许会起到作用，至少我的耳根子清净一些。
我醒来之后，看着那些小护士已经变得通红了脸，我大概清楚了情况。她们跑得如此殷勤，为的大概就只是这张脸吧。在我睁眼有所动作的一时间，三两个护士立刻围了上来，热情的询问着我情况。
我笑得礼貌而疏离：“谢谢你们，我只是觉得有些头疼。耳朵里面也一直嗡嗡直叫，其它地方倒也还好。”
“啊，头很疼吗？要不要我去帮你叫医生？””一个护士惊呼道，满脸的关切。可他们对我赤裸裸的打量却更加明显。
“你们一直在这里吵，他能不头疼吗？”淡漠的声音吸引了整个病房的目光，这声音我是听第三次了，那个令我感到好奇的医生。
“我警告你们多少次了，叫你们不要来打扰我的病人，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本来就不好，只要发出一点点声音就会让他头痛欲裂。”他沉稳的声音教训起人来也毫不逊色，一板一眼，“他没有死在车祸里面，却被你们吵死在医院的病床上，开心吗？”
这些话连我这个知情人听起来都有些心惊胆战，他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唬人的本事也是一套一套的。小护士们乖觉的站在一旁，低头罚站，一言不发，活脱脱一群做错了事的小学生。
我不由得再一次打量起这个医生，白大褂穿的一丝不苟，胸口插着两支笔。工作证挂在正中，单手抱着资料，至少是180以上的个子，站在一群护士面前整整高了不止一个头。
他说一句，护士就像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这情景活脱脱的就像班主任在批评小学生，甚至更加生动。
皮肤偏白也还健康，侧颜将立体的五官展现的淋漓尽致，教训人的时候微微皱着眉头，周身流露出一股冷意。柔软的头发有些凌乱地耷拉在他头上，不过看起来很舒服，如果他不说话，倒也还有几分温文尔雅的气质。
“知道自己错了吗？错在哪里？”教训也接近尾声，我收回自己的目光。这些人看起来都很难搞的样子，有些头疼。
“知错了，知道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来骚扰您的病人，对不起，对不起。”所有的护士立刻附和，被治的服服贴贴的，看来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否则威严从何树立。
“都下去，每个人写500字检讨明天早上八点之前交到我办公室。”末了还加了一句，“过时不候。”刚刚挤满病房的护士在一瞬间树倒猴孙散，各奔东西的脚丫子溜得飞快。
“谢谢。”整个病房只剩下我和他，知道他刚刚是在故意帮我解决麻烦，我也毫不扭捏，向他示好。
“谢什么，那群小丫头片子就是欠点教训，每天不做正事，只要医院来两个有几分姿色的病人他们就围上去骚扰。”医生和我对视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感觉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摇头，“和我一起住进来的那个病人怎么样了？”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话语里面带着期盼，至少在外人面前要把戏做足。多一个人将感情的天平偏向我，我也就多了一分胜算。
“我说你们可真奇怪，在地狱门口走了一圈回来也不先关心关心自己，一醒过来就问别人的情况。”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带着严肃和认真，看着我的脸，“他的情况不容乐观，现在还在深度昏迷之中。具体的情况我也没去看，刚刚拦住一个从里面出来的护士。”
他看了我一眼，有些不忍，似乎怕我承受不住。
“没关系，我们都是警察，我相信他可以挺过来。”我说道，真诚的表情不容置疑，他们看不穿也道不破。
“护士说伤口过大导致失血过多，直到刚刚也没有把血止住。右半部分的躯体受到的创伤非常严重，就连大脑皮层也被损害，直接影响到神经。”这个医生似乎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冷漠和绝情。他看着我的眼神明明流露出悲悯，语气也很和暖，同刚刚对待小刘和林琳的态度迥然不同。
“那他，最好的情况是什么样的？”
“如果抢救成功，并且能在三天之内醒过来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至少可以保住命。否则，……”他目光微闪，没有继续说下去，我垂下眼眸，情绪隐藏在眼睛里面。
“如果，我朋友他醒过来，你能不能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不卑不亢的说道，这对于他来说并非难事。何况他应该也能够理解现在我的心情，在之前我还企图自己打听，那群护士的态度让我望而生畏。
“可以，我会帮你留意。”他点头，还是不甘心的问道，“你不担心自己的病情吗？你可是出了车祸。”
“我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至于你刚刚当着我的面说的那些话，应该只是用来吓唬他们的。”我嘴角噙着笑，“你如果不忙，可以在这儿陪我坐会儿。虽然刚认识你不久，可能还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但我觉得你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我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没有想到曾经窜红网络的警察竟然这般平易近人，看来的确是百闻不如一见，那群小护士的眼光也有偏差的时候。”他并没有推迟，落落大方的谈起他对我的印象。
“窜红网络？哈哈哈，你指的是前不久我被进行公共制裁的事情吧！换了种说法果然不一样，听起来舒服多了。”我调侃着。
“你要不要坐一会儿？一直都这样站着脚不酸吗？”我邀请道，对于陌生人的结识也算是这次意外的收获。
他闻声便有了动作，手里的其它占时被搁置在一旁，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和我的床头不多不少，正好隔着半米的距离，最令人舒适的安全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