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腐烂的女人
陈熙捧着一沓文件，拐过看守所一道一道转弯，伫立在一扇紧闭的大门前。是看守所其中一间拘留室，很简陋，不大的房间，一个上厕所的小地方，一张床。
他的当事人，林聪正懊恼地坐在床上，低着头，看不出表情。
陈熙是他的律师。
身边的看守看了一眼陈熙，敲了敲门：“林聪，你律师来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抬起头，宛若看见救星，表情充斥希望。
门开了，陈熙进去了。他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怔怔地望着林聪。他进来已经二十小时，显然，这段时间他没睡过，样子十分颓废，胡渣已经长了出来，脸色亦不大好。
“怎么回事？”陈熙问。
“我没杀她！”赫然，林聪一把抓住陈熙的手，身子靠得很近，眼睛发红，面容急迫。陈熙被吓到。
——一切要闪回二十四小时前。
当时林聪正在家中处理文件，他是某上司公司的老板。警方忽而登门，告知他的妻子——曹秀丽死于非命，横尸湖中。
她尸体好惨。因了几日浸泡，已经肿胀起来，像一个馒头，像一个发白，泡了水的馒头。她眼睛鼓得很厉害，大大的，像青蛙，又像是快烂掉的普通。
嘴巴长得老大，最可悲，是一只死去的蛤蟆堵在里面，也翻了白眼。
死亡时间系三天前，死因溺毙，不排除谋杀。——警方最怀疑林聪，他可能好大，他是曹秀丽丈夫。但，妻子失踪七十二小时都未报警——且，他并不爱曹秀丽。她是林聪父亲挑选的儿媳，看她老实、贤惠，又勤快。哪怕学历不高，长相不美，身材不好，都娶过门。
他们算是盲婚哑嫁。
“我真的没有杀她，你知道我一直不喜欢这个女人，所以她失踪我才没有在意……我……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是我希望你相信我。”
林聪歇斯底里的样子好可怖，陈熙点点头。
他不是警察，而是律师，其目的是为林聪脱罪。
“我知道。”陈熙勉强说了一句——全世界都会怀疑林聪，他太有理由。首先，他不爱曹秀丽，其次，他外面还有情人。那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他想离婚，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但，他父亲死前立了遗嘱，夫妻离婚林聪分不到一分钱。
“我知道你可能也不相信，但我真的没有杀她！”痛苦到极点，一张脸扭曲成狂喜姿态——林聪大抵疯了，笑得好无奈。
陈熙望着他，不说话。良久，才微微点了点头：“你当时和谁在一起？”
“莉莉。”莉莉是陈熙情妇的名字，一个好年轻漂亮的女孩，身材又好，据说就近检测出她怀疑——这也是曹秀丽的一宗罪，结婚多年，只生了一个女儿。
豪门中，女儿不济事。
“可她不能做证人出席。”
“我知道，”林聪复又坐下，用力地，压在床铺上：“但我真的没有杀她。”
陈熙没有说话了。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林聪，须臾，他又说：“而且莉莉不能做你的证人，你把详细情况告诉我。”
林聪毫无保留地交代了。
那天，他与曹秀丽又爆发激励争吵。她扬言要去死。但，这不能作为证据或线索，一来无可靠人证，二来气话无法当真。
“她可能有抑郁症。”林聪说：“我看她有时候也会发脾气，莫名其妙的，有时候在做饭，就直接把东西扔了，更夸张的一次，连菜刀都扔出去。”
陈熙仔细分辨，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人已死，无法做精神鉴定——排除在外。
鉴于此，只好先保释，再做打算。
第二章跟踪的人交代了林聪几句，陈熙就走了。
尔后再见，亦是一个星期后。他们约在咖啡厅见面的，最角落，靠窗的位置。见到林聪的第一眼，陈熙几乎不敢认。
他变了好多。
首先是瘦，瘦的很夸张，像一截竹竿，没有光泽，亦看不出款式，干枯枯的——其次是神情，颓废得像是嗑药，或几日未眠。
他嘴唇亦好干——用了好多功夫，陈熙才辨认成功。
“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还好是白天，陈熙想，若是夜间，定能吓住人。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外面都在传我杀了曹秀丽，你知道吗？每个人都在说，当着我的面还叫我林总，可是背地里一个个都说我是杀人凶手。”
陈熙不说话，默默地听。
林聪好激动，咖啡都被撞到，他整个人身子前靠，一只手死死抓住陈熙，让他挣脱不得。
“真的，还有人跟踪我，我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可能是收到风声的记者，又或者是杀死她的真凶，那人肯定不是好人。”他说。
“到底怎么回事？你把详细的情况告诉我好吗？”陈熙安抚着林聪，让他平复激动。
须臾，他安静下来了。
他告诉陈熙，是一天下班发生的事。当时他走入停车场，总觉得身边似乎跟了什么人，但，仔细一看，却连影子都没有。
尔后他开车出去，在街上时亦觉得有辆车尾随，透过前视镜，他发现那辆车跟了他好久，直到一个拐角才消失。
虽隔得有段距离，但还是看清了。坐在车里的，是一个男人，穿一身黑，带了墨镜，面无表情。
“这不是第一次，我好几次都看到过那个男人。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肯定是的，他要么是凶手，要么是记者。”林聪语无伦次地癫狂了好久。
陈熙只得安慰他，并劝他报警。但，林聪不敢，他怕警察不受理，或提前结束保释。
陈熙无可奈何，只得劝诫他几句，并亲自送他回家。
回到家，陈熙冲了个澡，便到床上睡了。但，半夜，被电话叫醒，是林聪。
“喂。”陈熙有气无力，睡眼惺忪。
“我看到那人在我家附近出现了，真的，就在我家附近，我刚刚起床倒水的时候看到了。”
“好吧，那你要怎么处理？报警好了。”
“不，那人不见了，我没有确切证据，又摊上这样的事，我不敢报警。”
啰嗦了一阵，陈熙好容易才把他劝住，但自己却睡不着。他静静起来上网。网页打开，一则消息吸引了他。
那是关于一起凶杀案的，故事的男女主角正是林聪与曹秀丽。事情始末写的好清楚，像亲眼目睹。下面留言一片，不少人询问缘由，但，笔者全不回复——陈熙又看了会，默默关闭电脑。他打算次日去找林聪。
第三章消失的人时间好快一转，来不及便天明了。陈熙换好衣服去了林聪家。但，敲门好久，都未回应，打手机亦是关机。
他以为林聪去了莉莉那里，便也回去了。
次日，陈熙又来，足足三天都是此番景象，他渐渐感到不对劲，急忙拨打报警电话。
此刻距离开庭亦只有两天时间，作为保释人，陈熙亦要负责。
好在警方亦算配合，展开全力搜索。车站，机场，连蛇头都问过，都不见林聪踪影。
直到好几日后，才有人提供了关乎林聪的线索。
是一对未成年的情侣，周末偷情约会时撞到的——那是某个树林。两人当时正在接吻，忽的，女孩瞥见远处似有一人，那人立在树后面，像一个诡影，偷窥二人举动。
当即女孩便尖叫，以为碰到变态。
男孩为展现男子气概决定独自向前。但，几分钟还未回，人依旧站在那。女孩有些慌了，便也跟了过去。
她看见，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吊死在树林，他样貌好骇人，裸露在外的部分全部腐烂，蛆虫在肉块中钻进钻出，一只眼睛鼓了起来，另一只落在地上，不见了。
嘴唇、鼻子、脸颊、耳朵……都烂的出了水……
男孩坐在地上，张着嘴，不断打颤，脸色煞白，裤裆湿了。他被吓得失禁。
好快，警察便接到报警赶来，询问笔录后让两人走了。尸体则被带走。经过法医还原确认，被害人正是失踪已久的林聪。
他死于一星期前，因了潮湿与高温，腐烂得很彻底，法医费了大功夫才还原尸体。
“死了？怎回事？”陈熙以为自己听错，太骇人，好端端就死了？
“很有可能是自杀，那个地方是著名的偷情圣地，但是好多年前也是著名的自杀圣地。”警察说，在附近不远处发现了他的车，还有一些被切割过的绳索。
凶器是挂在树上的绳子，上面只有林聪的指纹。
“没有……问过那个女人吗？她叫做莉莉。”
“问了，”警察说：“她是个傍大款的交际花，她说那段时间林聪没有理她，所以她又和另外一个富二代在一起了。”
警察甚至出示了详细的信息，陈熙由不得不信。
他点了点头，尔后便走了。
事情变得好清晰，前因后果，细微末节都明显。林聪杀了曹秀丽，尔后因了舆论自杀。
但，陈熙不这么认为，他有怀疑目标——莉莉。
为此，他决定约见莉莉。
第四章看不见的凶手两人在一家餐馆见面。莉莉当天打扮的很漂亮，时髦的香奈儿小黑裙把她的身材衬托的玲珑有致，化了淡妆的脸的确十分迷人。
还有头发，亦是在高档发廊做过的——她是个会享受生活的女人。
“你是林聪的律师吧，你找我有什么事情？”莉莉优雅地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间好有女人味。
陈熙望着她有几分痴然——她的确有做交际花的本钱。
须臾，陈熙点点头：“是。”
“找我干嘛，是遗产的事情么？”莉莉问道。
陈熙摇头：“不是，是另外的事情。”
莉莉一怔，眉头一蹙，片刻，她狐疑开口：“那你找我干嘛？”
陈熙诡秘一笑，自身边的包包里摸出一沓东西，按在桌上，推向莉莉。莉莉表情一怔，旋即摸起文件。
她看了会，脸色骤变。
“你……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
“你想干嘛？”
一番唇枪舌剑，价格成了，统共五百万，莉莉呼出一口气离开。临走时，回头一撇：“记住你说的话，你不会再来找我。”
“你放心，我只是个商人，不是那种很有良善的律师。”陈熙呷了一口咖啡道。
尔后，他望着莉莉离去，方才起身，自咖啡厅离开。
走到门口，陈熙赫然一笑，望向手中紧握的那支录音笔。
当晚，一段录音自网络而起。关乎前段时间两起轰动命案，矛头直指莉莉——言明她是凶手。
但，她并未用直接凶器杀人，她用的是流言——人以为，最锋利无敌的，是各国研发的高科技武器。但，却忽略了最能杀人的，实际是“人言可畏”——没人能够逃脱，它是最生活化的武器——莉莉亦是以此作为武器杀人。
流言很快席卷网络，尔后猛料频出。关乎她堕胎、嗑药，甚至出卖肉体——人便是这样了，信了一点点，便会信全部，又或说，当对一人起疑，尔后她种种，都是不好。
陈熙以此杀人。
他剪接拼凑了录音，发布网络，又请了水军。尔后种种，皆为水军爆料。
莉莉知中了谁的计。
她打电话质问：“陈熙，你什么意思？我已经给了你钱了——”
陈熙挂断。她是将死之人，无需解释，或辩论。他深知网络高手众多，莉莉详细信息已被找到。
他挂了电话，坐等成效。
是三天后，莉莉跳楼自杀。记者火速报道，抢占头条，细微末节都好仔细。上书：某女子午夜自杀，自二十二楼一跃而下，临死前网络大量披露其个人隐私……云云。
还配了照片，照片十足清楚，跳楼而死的莉莉成了一滩烂肉。手足粘黏在了一起，嘴巴大张，牙齿碎掉，心脏挂在胸口，肝像是豆腐渣……她的两只眼睛皆找不到，成了两个血窟窿。
最恶心是肠子，蜿蜒如蛇，缠绕身躯，还有一截入了口，像贪吃蛇不慎咬住自己的尾巴……人人都惋惜，却忘了他们都是凶手，以流言逼杀——陈熙放下报纸，笑了。
第五章逆插桃花一年后，清明节，小雨纷纷，某公墓。
陈熙身着黑衣，带着墨镜，手捧百合进入。他径直走到一座墓前，把东西放下，盘腿坐在地上。
墓碑上二十四寸照中是一个中人之姿的女子。
她是曹秀丽。
“秀丽，我来看你了。”他擦拭了一下那块墓碑，上面的女子表情僵硬。陈熙默默抬起头，望着天空，白云飘逝而过。
思绪倒回一年前。
曹秀丽的确是自杀，但幕后元凶却是莉莉。莉莉当时怀疑，本欲与林聪结婚。但，按照林聪父亲遗嘱，林聪与曹秀丽离婚遗产尽归曹秀丽。
她会得不到一分钱——为防止此等情况发生，她想了个最佳方法——杀人。
她深知，曹秀丽来自农村，是一个十分重视名节的传统女人。于她而言，名节与贞操都好重要，胜过生命。
因而，莉莉找人放出流言，于现实中抹黑，讲曹秀丽背夫偷汉——她极尽抹黑，曹秀丽受不了，害了病，严重的抑郁症，已到三期，无药可医。
加之，林聪不关心，还与她吵。最终逼得曹秀丽投河自杀，以正清白。
尔后，莉莉又放出谣言，让林聪成为她的替死鬼——流言就是这样，比毒药剧烈，能杀人无形，无人可以承受。故而，好多明星纷纷自杀，因，流言背后是抑郁症，最可怖的疾病，至今医不好。
那个所谓的黑衣男人，不过是莉莉的表哥。她想的清楚，腹中孩子一出生，便可以以此继承家产，因此时曹秀丽与林聪都已死去，她腹中那胎，便是直接继承人。即便林聪不在，但，他仍有家人，或保留头发，做DNA测验证明。
但，她算盘打错，因陈熙一早便洞悉有人布局——他是林聪律师，自然知晓好多事。
根据黑客汇报，IP地址显示正是莉莉。
他特意收集证据，炸出那段话——尔后，将一切公布网络，请水军大肆宣传，莉莉亦会受不了——她是交际花，靠男人为生，此等流言会让她继承不到一分钱——林家可冻结资产，又不会再有男人看上她。她太毒妇，无人敢靠近。
但，陈熙做次一切，并非出于正义考量，而是为一个人——曹秀丽。她太像陈熙母亲，一样保守贤惠的女子，不懂反抗命运，后被命运毒杀——好多年前，陈熙母亲亦被人诟病偷汉，一怒之下，吞下一瓶百草枯而亡。
自见到曹秀丽第一眼，陈熙便动容。他不愿悲剧重演，努力开导她，但无用功。她死后，陈熙拼尽全力查凶手，确认莉莉后反击。
同样的手段，是流言。
他知，这是最锋利的武器，亦好难找到证据，便是找到，尓今亦没有相对应法律，凶手仍可逍遥。
陈熙与莉莉便是利用这点，实行完美计划，纷纷成功——但，曹秀丽、莉莉、林聪不会是最后的“祭品”。因流言太好用，无耻之人纷纷以此攻击，或报复，或暗害，或随波逐流。
因而，还会有好多人沦为流言蜚语这“看不见的凶手”的被害人。
太可怕是流言，最可怕是人心。
世人何以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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