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魁隗再一次想通了,放下一切包袱好好生活。
风光一世,最后落得安享晚年,这其实是最理想的人生了吧。
他真的想通了。
谁知道这一大清早,刑天又来闹了,这家伙跟蚩尤一样,是个不折不扣地战争贩子,在他年轻的时候,有他们为他开疆拓土是福气,现在他都已经认输了放下了,再有他们的誓死效忠却是一等一的烦心事儿了。
“不见!不见!不见!”魁隗赌气地说,小孩儿闹脾气似的躲着刑天。
真不是他没胆儿见那家伙,而是见了之后真不知道怎么安抚刑天那颗躁动的激情澎拜的心。他自己也年少轻狂过,他自己的抱负理想比他们都崇高远大,现在不是也就混成这样儿了吗?服输服老很无奈很心酸,却是最有福的路数。
听訞三步并两步追上魁隗,“炎帝,你真就这么躲着他啊?就算躲了今天,明天呢?”
魁隗头也不回,不耐烦地,“那你说,怎么办?”
“退,有时候比进更需要勇气和决心!还是跟刑天将军说清楚为妙!”
听訞稍微有些无奈,男人越是上了年纪越像小孩子了,而婚姻和生活将少女磨砺成女人和母亲之后,却只能越来越从容,越来越有耐心。
或者,有很多女人有那样的福分,永远是大丈夫庇护下的小女人,反正她不行,有贵为帝后的福,就要承担母仪臣民的义!
魁隗本来是打定了主意的,却在听訞的追逐下越走越慢了,最后驻足看着她,“必须见他?”
听訞笑了笑,摇头,这个男人在这个时分带着孩子般的纯真可爱,“不是必须,但是我知道没有什么事情是炎帝你不敢面对的!”孩子都需要鼓励,而且,很显然,这算是激将法。
魁隗到底不是孩子那么简单,但是明知道,却还是接招了,“带刑天到殿上来见我!”
听訞微笑着点头,“好,我这就去传话。”
听訞去不多时,就好刑天带上了炎宫大殿,这些时日,大殿好生肃静,肃静了带着些个颓废的气息。就是这样的感觉,让英武的一腔热血的刑天很失落,很受伤。
看着大殿上颓然坐在角落里,抠着脚丫子的魁隗,他更大火大得想骂娘了,但是他不敢。
“炎帝,蚩尤败了,夸父也败了,让我去吧!”他憋得难受,刚才那么急着来请命的,这会儿竟一点儿也不愿看着角落里的小老头儿了。
有蟜国的指望,天下苍生的指望,神圣的神之子,他信仰着的王者,怎能落成这样?
魁隗甘不甘心他不知道,反正他不甘心。
魁隗站起来,走近刑天,像一个父亲看自己的儿子一样心疼着他,“孩子,从一开始,我疼你和蚩尤胜过炎居,因为我总觉得比起炎居,他们两个有胆识有魄力能文能武更像是我的儿子,我甚至想着,我有四个女儿,把她们许配给你们为妻,你们就是我的儿子了!”
刑天对上魁隗的眼睛,适才跳跃地火焰无声无息地熄灭了,其实,他曾经那么想成为炎帝的女婿,那么想一生一世对女娃好,可是,东海的巨浪,把他对生活的无限期许全然给湮灭了,他失去了他暗暗喜欢着的姑娘,都没有来得及跟她表白。
这是他在这世上最大的遗憾,每逢想起,他懊恼地都想死。
失去了女娃,剪去了那些缠绕在他心头的情爱,他只想战!勇往直前!除此之外,似乎他的生命再无意义!
“刑天知道炎帝对我好,正因为如此,刑天当干戚跟那轩辕佬儿拼个你死我活,为四公主报仇雪恨!”
他的眼睛锐利得如同刀光剑影,带着某种压迫性,使魁隗有些不敢直视,唉,这就是年轻气盛和垂垂老矣的对比和写照,魁隗暗自感叹。
“孩子,你知道黄帝轩辕现在手上有多少兵马?”
“百万有余。”
魁隗痛苦地点点头,“对,百万有余,而且能上天能入地,全都是精兵强将,除此之外天神地魔三界之内谁都仰仗他的声望有求必应……”
刑天炯炯的目光看着魁隗,“你知道轩辕兵强,但是不战而屈不是英雄本色!”他第一次这么大胆都魁隗的话理直气壮地挡了回去,他不是不尊重自己的主子,不是不敬重这么努力栽培他、视他为亲子的长辈,他就是受不了受这样的窝囊气。
刑天的固执让魁隗着急,厉声道,“刑天,你可知道,蚩尤和夸父一战损失了我们多少弟兄,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现在他还是王,他不得不站在王者的角度上考虑问题,而且,他很清楚,最失败的王者不是失了入地,丢了城池,而是背负着百姓的骂名。
刑天振振有辞,“作为炎帝部落的兵卒就该为炎帝的大业流血牺牲,作为您的子民就该承受流离失所的战事,作为部落头领你有责任高举战旗带领我们披荆斩棘夺回失地!”盛气之下他再一次以下犯上了。
其实,刑天多么希望魁隗像个王一样治他的罪,哪怕就地处决了他,临闭眼之前他也还觉得看到了那抹光明。
他看到魁隗的眼神没落了,受伤了,沮丧了。
就算他以上犯上,魁隗都不在乎,不计较,不发怒!
魁隗已经不再把他自己当成那个王了!
那么,他还有必要坚持向前的信念吗?
刑天有些慌了。
他的头突然高昂起来,看着大殿之上的图腾图像,他暗自为自己,“信念”是什么?不是他夭折的爱情,不是眼前的主人,信念就是信念,信念不倒,他就还是战神刑天,一个有信念的刑天才是有灵魂的刑天又指望的刑天。
他已经失去太多东西,他不能在失去信念,丢了自己。
当刑天把这一切都想明白了之后,他突然感觉到之前阴霾的天变得透亮了,整颗局促不安的心也明媚起来了。他屈伸跪下给魁隗磕了个头,从容而坚定地说,“我去找九黎族和夸父的残余力量,只为信念而战!”
“你……”魁隗的脸色一黯,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
刑天出奇地冷静,转身出了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