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星生看见李正坤,眼中放出光来,对他道:“你来得正好,我想把小缦托付给你,请你照顾她,我在九泉之下,也要谢你。”
李正坤没有说话,安伦勐道:“正坤同学,你劝劝昌教授,让他别犯糊涂,抬脚放开王副校长,有话好好说。”
李正坤盯着他手里带着血迹的刀,笑道:“老安,紧张什么,不过一把水果刀而已,不一定能杀得了王庆。你还给老昌吧,他是死过一回的人啦,活转来一趟也不容易,就让他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一回。”
“你说什么!”安伦勐怀疑听错了。
昌小缦抬手就给了李正坤一耳光:“你逼死了我父亲一回,还要再逼一回?”
这一耳光李正坤当然能够避开,但他没有,生生接着,揉着脸颊笑道:“我承诺你的话,我做到了,原本我们两清,但你扇了我这一巴掌,算你欠我的。余下也没我什么事儿,我不候于此了。”抽身便要往外走。
昌小缦一把抱住他,跌脚哭道:“你走!你走!没谁拦着你!”
“你抱着我,我怎么走?”
昌小缦哭得更厉害了:“你走了我怎么办,只有死给你看!”抱得更紧了。
昌星生满目凄凉:“李正坤,我女儿从小娇生惯养,我象公主一样宠着她,爱着她,从未让她受过半分委屈,她如今哭着求你,你都不答应,你心冷如冰、心硬如铁啊!”
李正坤道:“老昌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是个死人,能管得了身后事?无论你女儿怎样受苦受欺凌,你又哪里着得上力?”
昌星生泪流满面,抚胸长呼:“痛彻我的心肺啊!”
李正坤对昌小缦道:“别哭啦,你父亲去而复返,殊为不易,你有什么话就对他讲吧。我答应你父亲,尽量照顾你。”
昌星生抱拳道:“李正坤,你是一条侠义硬汉,曾经我恨你,但我错了,我欠你,可惜不能为报,若有来生,愿有机会,报你仗义之恩。”
李正坤道:“古人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却是死了才想明白,倒也算难得。呵呵。”
李正坤问昌小缦有什么话说,昌小缦只是哭。昌星生叹道:“罢罢罢——死去原知万事空,什么都带不走,什么也顾不得,小缦,替我照顾好妹妹。”
他忽从兜里又掏出一柄小刀,在自己脖子上一划,顿时鲜血迸射,往后便倒。
昌小缦惊慌地大叫一声,忙奔了上去,抱住昌星生,呼道:“爸——爸——你干什么呀!”急用手按他颈动脉,于事无补。
昌星生的脸色迅速黯淡下去,弱声道:“小缦——好好活着——爸爸我——”
昌小缦放下他,奔过去抱过小妹妹,来到昌星生跟前,让她一起喊爸爸,昌星生的眼皮渐渐合上,嘴角带着笑意。
警车跟救护车几乎同时到来,警察和医护人员奔进大厅。担架抬走了血流不止、惊恐万状的王庆。医护人员查看了自刎颈动脉的昌星生,确定死亡。警察划了现场,命所有人不得离开,然后上报分局,呼叫支援。
不多时,大批警察赶到,验尸、勘察现场、调取监控、询问现场所有人员……一直忙到晚上十点,才理清头绪:死者跳楼而亡,尸体蹊跷失踪,又神秘现身,刺伤仇人,再次自杀身亡!
至于怎么样蹊跷失踪,又怎么样神秘现身,到底是复活还是上一次一息尚存,谁也说不清楚,因为当事人又死了,谁也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警方否定了复活一说,但对具体情况又一时调查不清,只能疑案暂存,以待来日。至于待到什么时候,只有鬼才晓得。呵呵。
昌星生又被整容料理,装殓入棺,半个月后,尸体焚化成灰,装入尺匣,骨灰埋于凤山市一块公墓。昌星生的一生此时才真正画上句号。但昌星生死而复生这件诡异的事件,却演变成凤山市一个新的都市传说,相传于人们茶余饭后,流布于网络之间。当然,传说不会象警方那么严谨,什么情形都敢猜测,什么结论也都敢下,至于具体是什么,有兴趣的看官可以上网搜一下,自会明白,说话人在此便不饶舌。呵呵。
费洁和诸娜离开凤山市,回到她们的“善”号上去了。走前二女将李正坤拉到房里,笑着说道:这次为了左文秀,我们姑且放过你,但你要记着我们的好,下次来必须加倍偿还,不能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
李正坤将左文秀接出泉鱼酒店,送回女生宿舍,左文秀进宿舍门前,不顾旁人,搂着李正坤脖颈,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真好!
李正坤的心一下子灰了:我好什么好,碰上你们,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呵呵呵。
听说常莫阆病了,连昌星生的追悼会都没去参加,李正坤终于从红颜处脱开身,便赶紧提着礼品上门探病。
昌星生能够短暂还阳,乃是李正坤一手策划。那天晚上,包振堂按李正坤之命,将昌星生魂魄带到殡仪馆,李正坤已命诸娜预先买通殡仪馆值班人员,拉闸断电一小时,黑灯后,昌星生老婆因为害怕,抱着小女儿和昌小缦一起离开了灵堂,早已躲在外面的李正坤便从侧门进入大厅,打开冰棺,包振堂推昌星生扑身还阳,李正坤将昌星生从棺中挈出,乘黑带出殡仪馆,上了停在外面的汽车,带到郊区一家小旅馆里。
此时,昌星生才看清挟持他的人是李正坤,又鄙视又生气,准备夺门离开,被李正坤一把薅回,用膝盖顶在墙上,动弹不得。
李正坤道:“你是个死人,我现在杀了你,没人会追究。我让你从死人变成活人,是因为你女儿昌小缦,她说除非我能让你复活,她才不再恨我。”
昌星生已记不太清死后之事,刚还阳时还能记着,但很快记忆便越来越模糊,就象是做了一个遥远的梦,似是而非。他是大学教授,不相信什么死后还阳之说,因此,对李正坤的说法嗤之以鼻:“小王八蛋,乡巴佬,你胡编什么!又想骗我女儿,忽悠她一起来对付我?”
李正坤道:“我骗不骗你女儿,你已管不着,因为你是一个死人。你记不起死后的事,难道活着时的事也不记得了?好好想一想。”
活着的事昌星生当然记得,特别是临死之前的事,象刀刻一般深留在他脑海之中:副校长王庆骗他到窗户上做个跳楼的假动作,说将假动作拍照发给常莫阆,以逼迫常莫阆继续为他说情奔走,把戏做足,王庆才好向校党委求情,不将他认罪的证据移交警方。
他不知是计,爬上窗户做出欲跳楼的动作,王庆说有个地方要纠正一下,来到身后,趁他不备,将他推了下去……
王八蛋,痛下毒手!填塞于昌星生胸中的怒气和怨气一直没有消散,听李正坤的话音,似乎也了解他的心思,但又有些拿不准,便试探性地问道:“活着时的什么事?没有啊。”
李正坤冷笑道:“在黄泉路上你不是一直在喊冤吗?”
昌星生道:“我是有冤,老子就是变成鬼,见了阎王也要求个公正。如果真能有鬼的话。”他一边说话一边将牙齿咬得格格响,似乎心中确有冲天的怨气。
其实他咬牙是因为李正坤的膝盖顶着了他的肋骨,疼痛所至。昌星生坠到楼下,多处骨裂、骨断,导致身体和面部均变形,遗体入殓时,殡仪馆化装师替他矫正了断骨,缝合了伤口,让遗体看起来象个正常“人”,但遗体处理不象活人做手术那般精细,也不在乎实质,只不过将断裂处通过拉、垫、缝等手段,暂时攒巴在一起,看起来逼真即可,反正几天之后,便会一把火烧成灰,谁会在乎尸体的断骨是不是真被接上。嘿嘿。
从被挈出冰棺,一路折腾来到这里,他身上断骨早有好几处脱落开来,有一根肋骨还戳穿腹部,露出半寸长的头来。昌星生只觉得浑身巨痛,但他强忍着,被李正坤膝盖一顶,又有两根断掉的肋骨刺穿腹部,露了出来,痛得昌星生呲牙裂嘴,咬牙强忍,非常辛苦,头上冷汗直冒。
李正坤问明情由,放开他,让他坐下。昌星生说疼痛难忍,让李正坤送他去医院。李正坤说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他妈一个死人,去医院看病,是想吓死医生还是吓死病人?
李正坤下楼去买来几粒止疼片,让他服下,昌星生顿感疼痛大减,不禁对李正坤生出感激之情。他将副校长王庆推他下楼之事,详细对李正坤讲,李正坤一点不感兴趣,对王庆为什么要推他下楼也一点不感兴趣,因为他只想让昌星生在适当的时候往昌小缦跟前一站,证明他李正坤说话算话,让昌星生起死回生就行了。
然后呢?——然后就没昌星生什么事了,他还是得死。为了化解跟昌小缦的怨仇,李正坤让昌星生还阳,已经犯了“阴不预阳”的阴庭铁律,要是消息走漏,黑白无常还好一点,如果包王舅舅知道了,定然法不容情,将自己揪去第五阎王殿打个屁股开花儿。嘿嘿。
其实,如果仅仅是挨一顿板子,李正坤觉得还可忍受,谁让自己看不得楚楚可怜的昌小缦恨自己,为她受一点皮肉之苦,倒也算不得什么。可要是包王舅舅震怒,勒令他立即返回阴间,再也不得到阳间胡闹,岂不书也读不成了,那损失就大了。
因此,李正坤不能让昌星生在阳间呆得太久,必须尽快“回去”。
然而,昌星生却不同意。李正坤杀心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