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七月七,牛郎织女相会。我们要炒糖豆、炒糖花生哦!”
早饭后,阿嫲暂时忙完家务活,抽空点燃干稻草把大鼎烧热,说着就往鼎里“噼里啪啦”倒入一小碗晒干的黄豆,翻炒到熟透,再加入白砂糖炒匀。
一颗颗嫩黄色的豌豆身上裹满了白晶晶的糖粒,散发着阵阵甜香。抓一颗放嘴里吃着,嘎嘣脆响。
“财主公,财主婆,行行好吧,行行好吧……”一位衣着褴褛的外地老婆婆领着一个灰不溜秋的小女孩站在门前,背上驮着一个打了几个补丁的布囊,左手捧着一个缺口的破碗,右手握着一根歪扭的打狗棍,正伸着黑脖子往小院里试探着喊,声音沧桑嘶哑。
“怎么啦?”阿嫲走出大厅站在门口问,“你是哪里人?乌头乌面……”香妹也跟着跑出来看,脸蛋贴着廊下粗糙的青石柱,从后面探出两个小角丫。
“俺老家发大水,遭灾啦!行行好,行行好,送口饭吃……”见到有人出来老妇人心中暗喜,一边哭诉灾情一边抖着手里破旧的瓷碗。小女孩一直躲在她身后不肯配合,揪了好几下没揪出来。
“哦!这是俩逃灾乞讨的嫲孙。怪可怜见的!”阿嫲揉了揉双眼,进屋盛了一碗稀饭倒给她。
香妹躲在青石柱后面静静地看着那俩奇怪的人,也转身回屋踮起脚尖从灶台上抓了两把炒糖豆,跑出去递给老妇人身后的小女孩。
小女孩紧紧地拽着阿婆的破衣角,瞪着一双茫茫然的大眼睛,眼神里充满了胆怯不安。眼眶和腮帮子有些瘦塌,加上骨瘦如柴的体格和手脚,冷不丁瞧一眼可能会觉得是一只猴子。
“俺们谢谢啦!谢谢啦!小闺女好人好心呐!”老妇人赶紧放下碗,掬着粗糙的双手替孙女接过香妹掌心里的糖豆子,放进套在左手腕下的一个灰色布荷包里,使劲地点头哈腰。
“香儿,赶紧回来!”阿嫲紧张地说着,迅速把香妹牵进屋,心想着孙女平常见到生人都恨不能钻进被子里藏起来,今天是怎么啦?
“干什么的?出去出去!”老跃进刚好骑自行车从镇上送完两筐鸭蛋回来,一见那俩人的模样,在她们身后大吼起来。把那祖孙俩吓得浑身发抖,唯唯诺诺地避让到旁边,端着碗慌忙溜走了。
“你拿什么东西给她了?”老跃进拉着脸大声问阿嫲。
“也就一碗稀饭,怎么啦?”阿嫲有点生气地回答。
“一碗稀饭,不用钱?我们没饭吃的时候,谁来送过一粒米?”***火冒三丈,“那卜是骗子呢?……”
阿嫲又一次吵不过女婿,转身独自坐在灶膛前的板凳上,一把鼻涕一抹眼泪地偷着哭。香妹垫脚端来灶台上的那碗炒糖豆,对她说:“阿嫲,吃……”
“乞丐婆,嘴唠唠,无一碗,也有一瓯……”村巷里嘻嘻哈哈响起了顽童们戏谑般的童谣。嬉闹声中,偶尔夹杂着一两下汪汪的犬吠。
那时候,每年因为洪涝泛滥、旱魃为虐从外地流浪过来几个讨饭的并不稀奇。村民好心的会端一两碗饭,富足的会倒几合谷子,也有爱莫能助的,更有担心骗人的。
“阿嫲,别哭啦!”香妹举起食指试着擦阿嫲眼角的泪珠。
阿嫲把她抱到膝盖上,喃喃自语着:“发洪水,多么可怕啊!你是没见过。东圳水库没建以前,山里面一发大水,那猪泡得跟球一样,一头一头地漂下来,眠床、水瓢、鸡呀、鸭呀……连银行都倒掉呢!”
“阿嫲,吃,吃!”香妹捏着一颗糖豆塞进阿嫲干燥乌紫的唇缝。阿嫲吸吸鼻子一抹双眼,缓缓地嚼着,微微露出笑颜,不停地夸孙女:“嗯,好吃!好吃!”
是夜,弯弯的月芽儿早早地栖上西天的夜空,不知不觉间慢慢地隐入山梁的背面。香妹和阿嫲并排躺在院中的竹床上乘凉,聊着浅白的银河,数着满天闪耀的星斗。
“今暝牛郎织女相会,一年才见一次哟!那织女被天兵天将抓到了天上,牛郎就用箩筐挑着一双儿女追呀追呀,眼看着追上了,王母娘娘摘下头上的银钗一掷,变成了一道宽宽的银河把他们夫妻隔开了。古人讲下半夜若是下雨,定是他们流的眼泪……”阿嫲轻轻地摇着大蒲扇,慢悠悠地讲着。一阵阵呼呼的凉风从蒲扇处生出,抚过香妹稚嫩的脸盘,很快意。
“为什么?”香妹听着每年阿嫲必讲的故事,好奇地发问。
“古人讲,若是藏在菜瓜架下,不许出声哦,兴许能听见他们说话呢!”阿嫲继续摇着那把老蒲扇。
“为什么?”香妹接着问。
“古人讲,今暝织女要洗三百六十个碗,那是牛郎一整年吃过的碗……”阿嫲没有回答,换一只手摇蒲扇,继续传授她的“古人讲”。
“噢,牛郎可真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