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尹其的说法，当年发现卢桃尸体那天，苏嵘去他家的时候，他跟一帮同龄的孩子去了莲花山脚下的鱼塘。他回到家，苏嵘已经走了。尹其跟父母提到头天有个男人去过卢家，可大人也没当回事。
当时乡里已经传开了，说卢桃因为考不起高中，一时想不开才寻了死路。尹其的父母完全没有把去卢家的那个男人，跟卢桃的死联系起来。如果不是刘勇问起，尹其几乎已经忘了这件事。
可现在尹慧的说法完全不一样，凌可芸自然明白，芮雪的眼神是让她来询问。
“慧姐，你们是听谁说卢桃出事了？”
“记不清了，那天上午吃过饭，我爸在乡上逛了一下，不知道他是听谁说的。就跑回家告诉我妈，卢桃自杀了，他要去莲花山一趟。我家跟卢家毕竟是邻居，我爸想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就急冲冲地走了。”
“尹其跟你爸一块走的？”
“不是，我爸先走，尹其随后也出门了。”
“他出门的时候跟你们说他去哪了吗？”
“好像没说，不过肯定是去莲花山了，乡里好多人都去了。”
“你没去？”
“我妈不让我去。”
“为什么？”
“卢桃死得太年轻了，又不是正常死亡，我妈不准我挨边。”
“可尹其还不是去了？”
“他要说是去莲花山，我妈肯定不让他出门。”
“下午你爸和尹其是一起回来的？”
“尹其先回来，没过多久我爸也回来了。”
“去和回，他们都没有一起？”
“嗯。”
“慧姐，如果尹其私下告诉你爸，头天有个男人去过卢家，你爸会跟你妈说吗？”
“我爸肯定会跟我妈说的。”
“那你爸妈会告诉你吗？”
“应该会，卢桃出了这种事，要是我爸妈知道卢桃自杀前一天，有个男人去过卢家，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肯定会商量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卢叔。”
“那你认为，你爸会告诉卢叔吗？”
“可能不会。这种事如果说出来，卢婶会生气的。”
“你怎么知道卢婶会生气？”
“哼，那时候乡里人的思想还很封建。卢桃是个小姑娘，父母不在家，如果有陌生男人去家里找她，传出去就会有人说闲话。再说卢桃都自杀了，卢叔卢婶心里正难过，我爸妈再去卢家说三道四，不是给人家添堵吗！”
“为什么卢桃的死，跟那个男人有关呢，你们也不会告诉卢叔卢婶吗？”
“我爸就算要说，可能也要等到过一段时间，再私下跟卢叔说。不过我估计，我爸多半是不会说的。”
“你这么肯定？”
“我了解我爸爸，他一辈子谨小慎微，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当时警方已经认定，卢桃是自杀。乡里的人也全都认为，卢桃没考上高中所以自杀了。如果我爸告诉卢叔，说卢桃的死可能跟去她家的那个男人有关，这不是摆明了指摘卢桃是因为男女关系才死的吗？卢桃只有十六岁啊，我爸绝对不会泄露半句有损卢桃声誉的话！即便他知道卢桃自杀前一天，有个男人进了卢家，他也不会说出来。”
“那你认为，尹其会私下告诉你爸这件事吗？”
“尹其即便看见了，可能也不会告诉我爸。”
“为什么？”
“尹其最怕我爸，在我爸面前，跟老鼠见到猫一样，一句话都不敢乱说。”
“那他会把这事告诉你妈吗？”
“也不会，告诉我妈，等于就是告诉了我爸。我爸要知道尹其说人家卢桃跟男人怎么怎么，说不定会揍他一顿，我爸最讨厌的就是传闲话。”
“也就是说，无论尹其是否看见卢桃自杀前一天有男人进了卢家，他都不会告诉你爸。不管你爸是否知道此事，也不会告诉卢叔卢婶。”
“嗯！你不知道，我上初二那年，乡里的丁玉薇也自杀了。当时她刚刚高中毕业，回到乡里没多久，突然就自杀了……”
凌可芸异常急切地打断尹慧：“丁玉薇是用什么方式自杀的？”
“也是刀。”
“她为什么要自杀？”
“当时谁也不知道丁玉薇为什么要自杀……”
“她是在什么地方自杀的？”
“在她家后面的小河边。”
“报警了吗？”
“报了，警察来看了现场，判断她是自杀，就让丁伯给收尸了。过了几天，乡里突然传出流言，说丁玉薇回到乡里那段时间，经常去麻竹林。有人看见一个男人，每次都是跟丁玉薇前后脚离开那片林子。乡里的人就猜测，丁玉薇钻进麻竹林跟男人乱搞，被搞大了肚，没脸见人才自杀的。”
“有人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
“没人知道，都说那个男人不是本乡人。丁玉薇在市里上的高中，大家就认为那男人是从市里跑来跟丁玉薇私会的。丁家为了这事，三天两头跟别人干架，谁只要敢说，丁玉薇的妈就要和人家拼命。即便这样，还是有人喜欢乱传谣言。我爸最听不得这些事，平时家里也不准提起这类话题。”
“慧姐，听说你母亲过世之后，你和尹其家两口子闹矛盾了？”
“哼，你们是听老崔说的吧？”尹慧看向崔秉振的目光隐有责怪之意。
“嗬嗬，就算崔哥不说，我们在乡里也能问出来。”
“我妈过世的时候，留下几件首饰。我就跟潘翠仙商量，戒指、项链、玉镯我一概不要，就要我妈那对耳环留作纪念。那对耳环不到三克，还没有戒指重。潘翠仙死活不同意，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想要首饰就跟婆家要。你们给评评理，有她这么说话的吗？尹其任他老婆跟我吵，躲在一边屁都不放一个。”
“之后你们就断了来往？”
“开始也没断来往，逢着给我妈烧七、烧百日、周年祭，我都买祭品回去的。潘翠仙说话难听，我也不跟她计较。直到三年祭的时候，她戴了一条金手链，腆着脸跟我说，那是拿我妈的戒指耳环和项链掺在一起换的。我埋怨她不该把老人留下的东西换掉，她就来了火，跟我大吵了一架，尹其也帮着老婆跟我吵。从那次起，我才真的寒了心，不想再跟他两口子来往。”
凌可芸轻轻点了下头，倒也能理解尹慧的心情。
“慧姐，尹其跟卢桃的关系怎么样？”
“还不错，小时候我常带着他们一起玩，卢桃有点内向。尹其喜欢捉弄她。警官，你们难道怀疑卢桃的死跟尹其有关？”
“不，卢桃出事的时候，尹其才十五岁，应该不会跟卢桃的死有关联。”
“是啊，那时候尹其还小，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
“卢桃和你们姐弟一起长大，她出了事，你们也很难过吧？”
“嗯，是有点难过，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人说没就没了，感情上一下子接受不了。”
“你觉得尹其难过吗？”
“呃……”尹慧突然顿住。
“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难过，卢桃出事后的那几天，他好像变得很安静。”
“以前他不像这样安静吗？”
“嗯，不像。我想他应该也难过吧，那几天他都没有出去玩，一个人在院子里静静地看他的狗。”
“尹其喜欢养狗？”
“是啊，我爸喜欢养狗，尹其也是从小就喜欢狗。只要没什么事，就待在院里逗狗玩儿。”
“尹其在民中上学的时候，跟卢桃有接触吗？”
“我想没有吧！卢桃在一中上学，住在她舅舅家。尹其是住校，平时不能随便出来，他和卢桃在市里应该没什么接触。”
“尹其也是和卢桃同年毕业的？”
“嗯，他们中学是同届毕业，小学还是同班同学。后来两个都去了市里上学，交往才慢慢变少。”
“发现卢桃尸体的前一晚，下了一夜大雨。整个顺云地区，已经多年没有下过那么大的雨。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尹其在家吗？”
尹慧讶然看着凌可芸，发现她有点心口不一。“你刚才不是说，尹其应该不会跟卢桃的死有关联吗？我怎么感觉，你还是怀疑尹其呢？”
“嗬嗬，我随便问问。”凌可芸也不好意思承认，她确实怀疑尹其。
尹慧将信将疑地盯着凌可芸看了片刻，才缓缓说道：“那天晚上尹其应该在家。”
“应该？”这个词明显带着一些不确定。
“你们去过我家房子了吧？尹其住在堂屋左边那间屋子，我和爸妈都住在堂屋后面的屋子。那天晚上打雷闪电，我爸不让开电视，我们一家人很早就回屋休息了。外面雨那么大，尹其也不可能出门！”
“你说的也是。”凌可芸不再纠缠，笑着谢过尹慧，示意芮雪可以走了。
“警官，你们说卢桃的死存在疑点，能告诉我到底有什么疑点吗？”
芮雪正色说道：“我们根据掌握的线索，分析了卢桃当时的心理，她不可能萌生自杀的念头。”
“这就是疑点？”尹慧有些不以为然。“当年我也认为，丁玉薇不可能自杀，可警方判断她的确是自杀！”
凌可芸微微一笑，明白尹慧想听的是能够证实卢桃并非自杀的确凿证据。
“慧姐，你见过卢桃用来自杀的那把刀吗？”
尹慧默默摇头。
“那把刀不是卢桃从家里拿的，卢叔和卢婶也从来没有买过那把刀。卢桃自杀那天晚上冒雨离家，乡上能买到刀具的地方全部关了门，插进她心脏的刀是从哪来的？”
“我怎么知道！”
“对了，慧姐，发现卢桃尸体那天，你和妈妈在厨房做饭，有没有发现家里少了一把刀？”
尹慧陡然变色，语气不善地责问：“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凌可芸仍是满脸微笑，“只是随口问问！好了，我们真的该走了，慧姐再见！”
尹慧冷冷看着凌可芸等人走出家门，眼神竟有些惊疑不定。
芮雪蓦然回头，发现尹慧还站在门边，“可芸，尹慧的反应好像不太对劲！”
“嗬，我真的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她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