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汤雪梅的身影又出现在东城财埠附近的那座垃圾站中。本已占据这座垃圾站的吴得贵,看到消失了好几天的老同行,不免好奇地问东问西。
关于梅锦萱被杀案,汤雪梅了解不多。但梅锦萱的尸体是她发现的,仅是讲述发现尸体的过程,也足以令吴得贵瞠目结舌了。
转眼又到了晚饭时间,汤雪梅与吴得贵离开垃圾站,各走各的。十来分钟后,姜幺爷端上碗筷正准备吃饭,就见汤雪梅进了院子。
“汤雪梅,这几天你去哪了?警察一直在找你。”
“幺爷,我家里有事,回去待了几天,下午警察才把我接回来。”
“是警察接你回来的?”
“嗯。”汤雪梅看了一下她租的那间简易房的门锁,“幺爷,我这锁换了?”
“噢,换了,我拿钥匙给你。”
汤雪梅突然消失那天,芮雪撬开了她门上的挂锁。姜幺爷把新锁的钥匙交给汤雪梅,又回屋里吃饭了。
离开了几天,这间简易房里通风不畅,弥漫着淡淡的潮气。汤雪梅随便收拾了一下被芮雪翻动过的东西,拿了一口小锅,到院里的水池边接了水,回到房间里用电磁炉烧水煮面。
姜幺爷家前后左右都有住户,大多人家近几年都升高了自家的房子。东面老贺叔家的三层小楼,成了这一片最高的建筑。靠着房顶的半截砖墙往下看,就能将姜幺爷家的左邻右舍尽收眼底。
芮雪向老贺叔借来两张塑料凳,和可芸在房顶小心地观察周围各家的窗户。汤雪梅已经回来,简易房也亮起灯光。可芸和芮雪这次意见统一,认定劫持汤雪梅的人,应该就住在姜幺爷家附近。
只是此人在劫持汤雪梅的时候,居然带了面具,汤雪梅没能看到他的真面目。可芸和芮雪待在老何叔家房顶守株待兔,不知能否发现这名劫持者的踪迹。
“可芸,你说那个人能看到汤雪梅回来吗?”
“不知道,汤雪梅进寨子的时候,路上好像没遇到什么人。”
“那个人应该有台面包车。”
“车也许是借的。”
“如果王海才是谋杀梅锦萱的真凶,那他和这个劫持者,关系应该非常亲密。”
“嗯!”可芸点了点头,立即心生一计,拿出手机拨通简逸的电话。“老简,杨诚鑫不是说,王海有两三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去俱乐部找过王海吗,这两三个人的身份信息落实了吗?”
“还没有,杜哥和钟念去清溪镇了,估计晚点就会给我回复。你和小雪先辛苦一下,盯紧汤雪梅。拿到王海那几个朋友的资料,我们马上就过来。”
“那好,我们等你消息。”
汤雪梅吃了面条,端着锅碗去院里的水池边清洗干净。回去锁上房门,又往垃圾站去了。她特地没有关灯,窗帘也只拉上了一半。任谁看了都能猜到,这间简易房又有人住了。
晚上张德贵没有过来,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这座垃圾站算是汤雪梅的地盘。她人既然已经回来,张德贵就没有道理再占着人家的地方。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垃圾站里又亮起昏黄的灯光。想起前几天躺在垃圾斗里的那具尸体,汤雪梅有些不寒而栗。
其实她以前也接触过几次尸体,在云都老家的时候,龙田村里有老人过世,就会找人擦洗遗体,换上寿衣。这种事几乎没人愿意干,但只要主家找上汤雪梅,她一向不会推辞,因为毕竟报酬丰厚。
可梅锦萱的情况有些不太一样,汤雪梅那天晚上走进垃圾站,一看到梅锦萱的尸体,就猜到她是死于非命。如果不是梅锦萱包里那厚厚一叠现金,汤雪梅肯定会第一时间报警。
其实,从尸体身上摘下项链时,汤雪梅也十分害怕,可心底的贪念常常能够战胜恐惧。而在没有金钱诱惑的情况下,看着梅锦萱几天前陈尸的垃圾斗,汤雪梅不由得有些心头发腻。总感觉空气中有个看不见的人影,在默默地注视着她。
那天在木表寨路口被人劫持上车,汤雪梅带的铁耙和绳子不知遗落何处。今晚过来,她也没有另外准备一套工具。
在垃圾斗旁边站了一会,无意中瞥见角落上有根木棍,就过去拿了棍子,尽力克服着内心的恐惧,开始在垃圾斗中翻找有回收价值的废品。不管怎么说,人总得要生活。何况家里还有个丧失劳动能力的丈夫,需要她的照顾。
八点半左右,从市区方向驶来一辆灰色五菱面包车。在将要靠近垃圾站的路段突然放慢车速,缓缓从垃圾站门外开了过去。汤雪梅注意到那辆面包车,身体忍不住地哆嗦了两下。马上走到路边,朝远处的车灯张望。
那辆面包车进了东城财埠,马路对面的行道树后闪出一道身影,快速穿过马路走到汤雪梅面前。
“汤阿姨,是那辆车吗?”芮雪一边问,一边把汤雪梅拉进了垃圾站。
“有点像,但是比那天抓我的那辆车新得多。”
垃圾站里的气味让人很不好受,蚊子不断四处盘旋,发出嗡嗡的振翅声。芮雪皱眉看着垃圾站内的环境,对汤雪梅又平添几分同情。
“汤阿姨,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可以回去了?”汤雪梅露出一丝喜色,说实话,自从出了前几天那档子事,这座垃圾站让她觉得特别膈应。
“嗯,回去吧!晚上睡觉关好门,尽量晚点再关灯。”
“哦,那我走了。”
从大路边进木表寨的那段路没有路灯,为了确保汤雪梅的安全,芮雪叫上可芸远远跟在汤雪梅身后进了寨子。二人走到老贺叔家,看着汤雪梅进了那间简易房,便赶紧上了楼顶,密切注视楼下左邻右舍的窗户。
“我想,汤雪梅应该不会有危险了。”可芸轻轻打了个哈欠。
“你累了?”
“有点。”
芮雪正想说点什么,突然接到简逸的来电。
“喂,有消息了?”
“嗯,王海有个发小叫严贵东,住在木表寨,是寨子里窦荣泉家女婿。你打听一下,窦家的房子在哪。”
“我知道了。”
芮雪挂了电话,跟可芸说了一声,下楼去找老贺叔了解情况。可芸靠在房顶的矮墙边,看着楼下姜幺爷家水池,汤雪梅打了一盆水回了简易房。
周围邻居的房子,有四扇窗户能够看到姜幺爷家小院。其中两扇都亮着灯,一扇拉着窗帘,另一扇开着窗户,却不见窗户有人走动。
通向房顶的楼梯响起芮雪的脚步声,可芸正想回头,拉着窗帘那扇亮灯的窗户后面,突然晃过一道阴影。
芮雪走到可芸身旁,顺着后者的视线看向那扇拉着窗帘亮灯的窗户。
“那户人家姓窦,有个女婿叫严贵东,是王海的发小,以前也住在清溪镇。”
“难道劫持汤雪梅的人就是他?”
“我问了老贺叔,严贵东有一辆五菱面包车。”
“这,这也太大胆了吧?这姓严的会用自己的车劫持汤雪梅?”
“老简他们已经过来了,上楼的时候侯峰给我发了条信息,说他们马上进寨子。”
窦荣泉只有窦丽萍一个女儿,老伴早年过世。窦丽萍结婚时,父亲便要求严贵东住到他家来。木表寨这地名虽然带个寨字,却是在林城边上,不管怎么说,地理位置总比清溪镇要方便许多。
严贵东在大湾路租了个门面,做纱窗和铝合金加工的生意。每天早出晚归,简逸和侯峰走进窦家时,严贵东也是刚回到家,窦丽萍在饭桌上摆好给他留的饭菜,正准备吃晚饭。
“请问,你是严贵东吧?”简逸站在门边,笑着看向屋里的夫妻二人。
“是啊,你们……”严贵东瞟了妻子一眼。
“我们是警察,能进来聊聊吗?”
“警察?”严贵东放下筷子,疑惑地说道:“呃,请进吧!”
窦丽萍担心地问道:“你们找贵东有什么事?”
“嗬,你是叫窦丽萍吧?”
“嗯,贵东怎么了?”
“没什么,窦姐,你父亲不在家?”
“出去打牌了,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窦丽萍一脸警惕打量简逸和侯峰。
“别担心,这是我的证件。”简逸亮出警官证,随后在严贵东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侯峰在门边的竹椅坐下,指着门外的面包车问道:“严贵东,这辆车是你的?”
“是啊,怎么了?”严贵东一头雾水,仔细想了一下,最近好像没什么违章。
简逸微笑着问道:“你认识王海吧?”
“认识,不过好久没见了!”严贵东好奇地问道:“警官,王海出什么事了?”
“他没事。我们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严贵东皱眉不语,感觉警察的话似乎有所保留。
“你们要了解什么情况?”窦丽萍依然十分担心。
简逸看着严贵东正色说道:“上个星期四早上八点至十点,你在哪?”
“我在店里啊!”严贵东毫不犹豫随口而出。
简逸移目看向窦丽萍,“你们认识汤雪梅吗?”
夫妻二人四目相对,同样都是一脸茫然。
“谁是汤雪梅?”严贵东反问道。
简逸正想答话,窦丽萍好像突然想到什么,抢先问了一句:“你说的是不是租姜幺爷家房子那个捡废品的?”
“对,就是她!”
严贵东立即摇头:“我不认识她。”
“我也不认识。”窦丽萍朝门外看了一眼,“我只知道她姓汤,没跟她说过话。警官,你们到底有什么事啊?”
简逸没有回答窦丽萍的问题,又将视线移回严贵东脸上。“上周四早上你几点出的门?”
“八点,我每天都是八点出门,到店里八点二十。”
“整个早上你都在店里?”
“是啊,警官,到底怎么了?”
“你店里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个小工,你不信可以打电话问他。”严贵东拿出手机,点开了通话记录。
简逸摆了摆手,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无奈地看向侯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