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陛下莫要多想,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孔明本性可善?”
“...善!”
“那好,老夫还有第二个问题,有一人为了自身权势依附中常侍王甫,与宦官结为党羽,补杀太学生,大兴党锢之祸不说,更是冤杀了中常侍郑飒、董腾等人,此人之性情如何?”
“老先生说的是....”
“陛下只需要说,此人这番行为,性情如何?善乎?恶乎?”
“恶!”
“那再说一人,大破鲜卑,平定东郭窦、公孙举起事,戍边征战十余年,与羌人作战先后达一百八十次,斩杀近四万人,最终平定西羌、击灭东羌,保凉州一地百姓太平,深受百姓爱戴,此人善乎?恶乎?”
“善!”此时刘禅的脸上乃是苦笑,“先生说的明明就是一人,新丰侯纪明先生当真不是小子可以评价之人!”
“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说,便是先贤都不能否认,又如何不能让后人来说?”管宁摇了摇头反驳了刘禅的谦逊,并且继续和刘禅说道。
“只说新丰侯的一生,他虽然出身不凡,但是前半生受尽了磨难,在这般的情况之下,他仍然奋力而起,一时间成为了这天下间首屈一指的人物,他性本善否?
可是在他功成名就之后,却是晚节不保,在经历过所有的苦难之后,他却又陷入了那无底的深渊,他恶否?
那这可否用来反驳荀子之言?
若是可以,那么当年纵横西凉的豪雄董卓,横扫乌桓保卫幽州的白马公孙,征战鲜卑的吕奉先,又何尝不是在困苦之中奋力而起,却在繁华之中迷失了自己?
那是性本恶,还是世间太恶?
当年老夫在辽东之地见到了这么一个弟子,家境贫寒,性格刚强,在老夫这里学有所得之后远赴襄平当了一个小小的郡吏。
一天十二个时辰,他只酣睡一个半时辰,没有休息,没有玩乐,他学成之后过得日子比他在老夫门下求学之时还要贫苦的多。
每日他的上官会给他安排做不完的工作,还要将他绝大多数的功劳全都拿走,可谓是极尽剥削之事。
可是那人仍然坚持到底,陛下可知这是为何?”
“因为...他性格坚韧?”
“并非如此,老夫曾经见过他数次月下哭泣,声音嘶哑十分悲伤,可是他在人前却是笑脸盈盈,究其原因,他只是告诉了老夫一句话。
我家倾尽全力方得让我入得大世,若是退后一步,那便再无半分机会,如此安可放纵?
陛下可知道这人的结果如何?”
“想来这等人物,功成名就了吧。”
“他死了,年近二十有七,积劳成疾死在了官衙之中,留下了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而他的上官却因为做事勤恳,最后听闻当了公孙渊麾下一名不轻不重的臣子,现在出仕曹氏,日子倒也舒适。”
“......先生.....”
“陛下觉得老夫,说的还是人性么?”
老夫曾见过天降横祸,朝廷昏聩,百姓食无粮,身无衣,民不聊生,饿殍遍野,时人只有易子而食,丧尽了人间的伦理道德之事。
可他们,就是恶么?
老夫也曾见过这乱世大治,百姓安居乐业,山中贼寇自觉下山放下手中兵刃,从新复为良民。
那他们便可以彻底的忘掉曾经双手沾满的鲜血么?
同样,在这人间惨剧之中成长起来的孩子,便是大儒之子,从小熟读四书五经,通晓先贤之礼,他又如何能够保持自己的本心而不改变?
同样那山贼之子从小未见任何杀戮,安心耕种生活,他日后可还有拿刀之勇气?
那么是否说明这人性之事与出身无关?
这天下之理本就没有定数,就如陛下之心,老夫也无法为陛下指明道路,因为自己的路,只能自己去走。
陛下只需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做什么,要做什么。
若是陛下能够想明白这三件事情,陛下也就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
刘禅听到了管宁的话语之后,将那已经凉透了的茶杯端了起来,然后缓缓的喝到了自己的嘴中。
不过此时的刘禅并没有告辞离开,他还有很多的疑惑,或许得不到答案,但是却可以在这里得到思路。
刘禅问了关于世家之事。
管宁只是回答,当今世家掌控着绝对的优势,不可不重用,却也不可只重用,若是不能让世家变弱,那就只能让君主变强。
所有的强盛,都是从少主登位开始衰败的,所以他人很重要,自己同样很重要。
刘禅又问了民生之事。
管宁回答,民以食为天,君以王驭之,却不可因噎废食,亦不可压迫天性。
最后他们说的最多的是刘禅询问了自己最关注的问题,汉律之事。
而这个时候,一直风轻云淡的管宁却是脸色变得肃穆起来,并且拄着木杖缓缓站起,并且一步一顿的带着刘禅走了出去。
两人一路前行,刘禅还搀扶着管宁来到了一座矮山之上,这里有这一处凉亭,能够将整个汉中学院尽数揽入眼中。
“这里到真是一个好去处!”吹着徐徐的威风,刘禅也露出了笑容,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是啊,好去处,好风光,不过陛下刚刚的问题,却不是一个好问题。”
“先生可是对《蜀科》有什么不满意之处么?”
“不敢不敢,《蜀科》乃是诸葛孔明与李正方等人集大成之作,适用蜀地,乃是极佳之着,只不过老夫乃是法家一脉的人,所以对于这个也有些许感慨罢了。”
“若是小子知道这件事情能得先生教导,定然让百官聆听。”
“那倒不必,老夫接下来说的话,百官可不会喜欢的。”管宁哈哈一笑之后,看着刘禅变了的脸色,赶紧解释了一句。
“你麾下的臣子不错,莫要胡思乱想,只不过法家离不开朝堂与百官,所以百官也不会喜欢听老夫的啰嗦。”
“管宁先生说笑了。”
“老夫前段时间曾经听闻眉县发生了一件颇为棘手的事情,让朝堂诸公都陷入了热议之中?”
“先生说的是那义士救人反受连累之事?”
“是!”管宁点了点头。
半月之前,眉县一十五岁少年见到有人趁夜调戏良家女子,一时不忿便上前与那人争论,言语之间一时兴起便将那人暴打一顿。
女子得救了,对那义士也是千恩万谢,但是那十五岁的少年却是因为这件事情而被那泼皮状告。
泼皮认了自己调戏之罪,也愿意为此付出应有之惩罚,但是无比要求衙门为他也主持公道。
因为那泼皮在眉县一代也是颇有些许名声,弄得这件事情沸沸扬扬,而这件事情上报到了郡城之中,也陷入了一阵阵的讨论。
最后的结果是那少年被释放,也不许任何的赔偿,但是因为等候审判的这段时间,耽误了他的前程,并且不与撤销这一层记录,让他日后无法登堂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