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城东胜军戊寅队秋小队驻扎在光明城东城的一座兵营中。小队副秦胜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能睡好觉了,自从他向东胜军将军小摔碑手李昊穹提出甘愿担任他的亲兵,以便建功立业起,便再也没法睡个囫囵觉。秦胜明明知道他的秘密,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但面对无所不能的光明圣教,他还是担心有一天会被东胜军的执法队抓起来,明正典刑。如果秦胜甘心当一个明教新兵或一个队副,自然不会引起光明圣教的注意,也能安稳地过一辈子,但自从他当兵开始,便勤练武艺,奋勇杀敌,所为何事?不正是为了出人头地,取回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吗?而今天,窝在这个小岛上算什么?要想离开这里,必须立功,必须取得光明圣教的信任。哪怕会冒一些暴露一切的危险。
秦胜,是密州诸城县秦家庄庄户秦二保的长子,其母早丧。胜吉十一年,秦胜随父亲去东京秦大老爷家办事,跟随着秦家公子秦求办了不少荒唐事儿,他满心看不起秦求的作为,但他又特别享受京城百姓害怕秦求和自己这些爪牙时流露出来的恐惧,那种恐惧他也曾深深地体验过,在秦二保还是自耕农的时候,几个衙役就能轻易砸烂秦二保家的柴门,然后将秦二保锁拿进县衙里的监牢,那时年幼的秦胜哪里有一丝反抗之心,他拥有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还好没有几天,秦家庄大善人秦淮便出面将秦二保保了出来,并购买了秦二保的土地。从此,秦二保一家便成为秦二老爷的庄户,虽然收入比以前少了许多,但是再也不用担心官府的欺压。而当秦胜看到连京城锦衣华服的秀才举人们,面对秦求时也只有畏惧和胆怯,他心中对权力的渴望便无比浓厚。
然后,他在与秦府下人的闲聊中,得知了一件关于自己的秘密。秦家庄庄主秦淮在年轻时曾经侵犯过一个丫鬟,而后将这个丫鬟赶出秦家。这个丫鬟的家里人也没办法多养活一张嘴,便把她嫁给了秦家庄一农户。下人们的闲言中没有更多的信息,只是当做秦家的轶事来谈论,但是这个丫鬟的名字却象惊天炸雷响彻他的脑海,喜儿。没有人知道秦胜早丧的母亲小名正是喜儿。秦胜想到了自己的生辰,以及和两个弟弟并不相似的长相,然后又联想到一张熟悉而令人厌恶的脸,秦淮。
秦胜恨秦淮,恨秦家,但作为秦家的庄户,他只能默默承受这来自于上一代的屈辱。胜吉十二年,他一回到秦家庄,便托关系参加了禁军,远远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没有想过去和秦淮认亲,不管秦淮认不认,他这辈子不会认秦淮做父,他也满心看不起秦二保和他的两个“弟弟”,在他看来,秦二保一家子这辈子也只能当个佃户。
三年间,秦胜奋勇杀敌,终于成长为一名低级的军官,手里几百个弟兄也将军长、将军短叫个不停。这种虚荣在秦家庄被乱军荡平,秦家产业被一网打尽后荡然无存。秦家庄本来是属于我的,可是现在却被几个泥腿子瓜分。
随后在密州之战,当秦胜以右军第二梯队冲过浮桥时,他看到前军已经被密州军的骑兵冲溃,他骑着马高高在上,却成为了密州军进攻的靶子,终于在右军主将郗安和被阵斩后,他主动跳下马,带着手下的兄弟跪地投降。荣华富贵是他的追求,但没有命,一切都是空的,这点时务,秦胜还能识得。秦胜现在有了新的目标,那就是在光明圣教军中混出个名堂,活着离开耽罗,然后投奔京城秦大老爷,不,应该是秦大伯,自己作为秦淮唯一幸存的骨肉,理应取回属于秦家的一切。
胜吉十七年正月初一,古梅山黑苗寨。
卯正初刻,张茹如往常一样按时醒来,在自己的竹屋里盘坐练功。半个月前的生死考验,虽然凶险无比,但是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张茹明显感觉到这九十次饲蛊所吸收的各种杂乱的毒素在那些其貌不扬的毒蛾毒素刺激下,居然发生了奇妙的反应。原本因强行压制而显得暗潮汹涌的内力此刻再也不见毒素的波动,反而转化为强劲有力的内力,依着张茹的导引在任督二脉缓慢而有力地流动,每一次循环仿佛都能给她带来无穷尽的力量。
起初刚发现这个变化时,张茹心中狂喜,便冒险再次服用了毒蛾毒素所制的毒丸,虽然这颗毒丸所含毒素是上一颗的三倍,但是对张茹却没有丝毫负面作用。张茹所期待的内力暴涨也没有发生,只是有微弱的一丝增长,只比平常打坐略强一点。看来这次内力的突飞猛进和前九十次饲蛊长期积累的毒素有关系,也不知道继续积累会不会有效果。
修练完《太上老君养生功》,张茹感觉此刻状态颇佳,三天前,与姐三的夜谈也让她心中再无牵挂,正是炼蛊的好时机。张茹便约了姐三,进入她与姐三共用的密室。还是那一盏油灯,还是那漆黑不见天日阴冷的密室,虽然更加格外湿冷,但张茹却信心暴增,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在炼蛊方面已经有了突破,而这种突破正是姐三梦寐以求的炼蛊之道。想到这里,张茹情不自禁看了姐三一眼,姐三因为阴冷的气息,清秀的脸庞显得有些苍白,她紧张地看着眼前的蛊瓮和装着毒蛾的纱网。
感觉到张茹看自己,姐三看向张茹顾虑道,“那毒蛾凶险异常,妹妹刚吃过亏,此时炼蛊实非明智,不如再寻些克制此毒物的妙药再行尝试。”
张茹没有把她已经将第二颗解药服用的事情告诉姐三,此时也不解释,便伸手探向纱网。
“且慢!”姐三惊叫道,“妹妹,你忘记服解药了。”
“姐姐,此次遭遇灾祸,对小妹而言却也是福泽之幸事,如今小妹对此毒蛾却也不惧了。”说罢,再不迟疑将右手塞入纱网中,纱网中的十几只毒蛾凶狠地扑了上来,但一近到张茹右手边缘,便象触到烛火一般疯狂地避开。
姐三见到那些从来不知趋利避害的毒蛾居然作出了畏惧的躲避动作,不禁檀口微张说不出话来。如果连毒物都恐惧张茹,那么张茹岂不是比这些毒物还要令人恐怖。
张茹微一皱眉,便收了功法,顿时这十几只毒蛾围了上来试探着盯咬了一口,张茹见已达到目的,便再次运行内功,将毒蛾逼开,将右手从纱网中抽出。
纱网中所有的毒蛾全部被倒入蛊瓮里,那只五彩斑斓的双尾蝎意识到危险的来临,怎么肯束手就毙,在蛊瓮中疯狂的逃窜,撞得蛊瓮砰砰作响,但怎么能逃过十几只毒蛾的围攻。最终见无可逃之处,便只好甩开尾钩与毒蛾展开对攻。一刻钟不到,瓮中便已停止了博杀,十几只毒蛾被扎死两只,其它毒蛾伏在双尾蝎的尸身上贪婪地吮吸着冰冷的精血。
喂食过内气的毒蛾对双尾蝎体内的内气特别敏感,而这些内气也有助手蛊虫的恢复,只要不是致命之伤,顶多一日便可恢复如初,这也正是张茹炼蛊效率极高的原因。姐三炼蛊时,蛊虫胜利之后,往往也身受重伤,必须得养好伤势才能继续下一次炼蛊,而这个养伤的过程就不是姐三所能控制,以情蛊为例,炼一只情蛊一般需要近十年的时间,可以说,蛊女最美妙的青春年华都花费在捕虫、饲蛊、炼蛊之上了。
此次炼蛊,张茹只是感到轻微的心绞痛,她明白这是因为她修为大涨,远不是一个月前的功力,如果在一个月前,遇到这等规模的蛊斗,少不了要受些暗伤。
~~~~~~
胜吉十七年上元节一过,沈府便拜托杭州知府廖启、杭州通判郑宾作为婚使提着一只大雁前往两浙路安抚使司衙门向张蒭行纳彩之礼。
沈括与张宛娘的婚事因是当今太后指婚,自然为众人皆知,但是“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个礼仪一个也不能少。加上张蒭贵为一路的安抚使,沈括身为当朝计相,这两家结为亲家,在大周也是官宦权贵间的美谈,岂能在礼数上落下笑话。
婚期早就定在今年七月,界时,沈括五个子女二十七个月的母丧已过,可以除服恢复正常的礼仪。大户人家办事,礼仪多,规矩多,婚期往前推半年开始行纳彩之礼,时间已经颇为紧张。
沈括此时正在京城筹备熙河开边事宜,无暇回来,便修书两封请杭州城的两位头面人物担任婚使,廖启、郑宾自是无有不允之理。沈括的婚假请在六月份,已得到了官家的首肯,估计那个时候,熙河开边大局已定。待沈括回到杭州,只需要在亲迎时露面即可,其它礼仪自有沈府管家配合两位婚使操办,不必他费心。
而长期在沈府居住,以未婚妻的身份照顾沈老太君的张宛娘,在廖启、郑宾每次登门的前一日,从沈府返回安抚使司衙门,待礼仪结束后次日再回沈家。沈老太君年岁已高,身体不大好,也需要有个贴己的人随身伺候,张宛娘夜不解带,把沈老太君当作亲娘一样看待,倒也让沈老太君心满意足,只盼着沈括早些回来,让她可以看着办成最后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