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如林的口中,白姝安隐约得知了一些因由,今天下午,阮凌秋作为洛氏集团挪用巨额资金案和江边仓库绑架案的犯罪嫌疑人,经过云城警局持续15天的调查审问,终因证据不足而依法释放。dingdiankanshu.
除了洛涵风以外,包括洛天齐、洛静敏在内的洛氏集团内部所有董事会成员和相关工作人员均接受了警方调查,但调查结果却让人大感意外。关于那3000万被挪用资金的来龙去脉,竟跟白姝安最初掌握的信息丝毫不差,每一笔都是经过青宴和郑世之手,流入了美国的一个秘密账户,而经警方追踪调查,那个秘密账户的开户人就是青宴。
警方由此推测,青宴与郑世因为挪用集团巨款资金事项败露,兄弟之间意见发生分歧,郑世本想在绑架案当日潜逃,却被洛涵风成功拦截,郑世因此狗急跳墙,袭击了洛涵风,被警官郑勇当场击毙。
而青宴之所以会绑架白姝安,根据其子青宇的口供显示,是因青宴一直对洛氏不满,由此还引出了一段隐藏多年的家族恩怨。
据说,50多年前,青家在云城也是颇有地位的,青宴的父亲青老爷子乃是替洛家管理各大布庄酒家的总管事。后来青家却在一夕之间没落了,究其原因,竟是因为洛晟宏洛老爷子的绝情狠心,当年洛老爷子决定举家离开云城之际,对于这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竟然没有一丝回馈,导致青老爷子郁郁而终。
所以说,青宴如今的做法,可想而知,就是为父报仇,从洛天齐手中夺走财产,由此证明青家子孙的实力。
无奈青宴主谋的挪用洛氏集团巨额资金事件却被洛涵风给看穿了,青宴潜逃无路,怀恨在心,才会破釜沉舟,选择了与洛涵风、白姝安同归于尽。
这一出恩怨纠葛的前因后果公布于世之后,一时间便引得云城人们一阵唏嘘慨叹!
至于另外一位身亡者——市长千金张诗瑶为什么会参合到这起绑架案中的缘由,因其身份特殊,警方和媒体都不敢随意揣测,只隐约透露是因儿女情长。
于是,如今在云城街头巷尾的茶余饭后中,便多了一个热议的话题,那就是讨论这个为爱牺牲的烈女是如何地痴情,如何地凄美动人!
想来也是,市长千金人都死了,于情于理,都得给她留个好名声,以此来慰藉市长大人的丧女之痛吧!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近段时间在云城闹得轰轰烈烈的江边仓库绑架案和洛氏集团挪用巨额资金案,便正式尘埃落定了。两位主谋:郑世潜逃不成,被就地伏法;青宴引火自焚,算是畏罪自杀。
16年前的那场离奇凶杀案,终是无人提及,再次被人遗忘。
一直身处医院的洛涵风,对于外面的众说纷纭,也许无法详细得知,但是父亲洛天齐不愿出面指证阮凌秋的事实,却无论如何都隐瞒不了的。
绑架案发生当日,阮凌秋最后出现的地点就是洛天齐的病房,洛天齐因此成为了阮凌秋不在案发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对于这一点,洛天齐不仅没有否认,竟也没有提供更多的线索供警方深入调查。
所以,在洛涵风和白姝安心中确凿认定的罪魁祸首——阮凌秋,就这样安然地逃过了法律的制裁。
这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地可笑而又难以理解!
不过短短的几百米路,白姝安却走了将近15分钟,待走到病房门口时,窗外的天已经全黑。
她抬手轻轻推门而入,猛然袭来的一阵阴风,卷起她单薄的紫色风衣,齐腰长发四下飞舞,瞬时受冷的身体竟有些瑟瑟发抖。
抬头间,才发现对面的玻璃窗户正大开着,洛涵风独坐在窗前的轮椅中,怔怔望着室外漆黑的天幕,冰冷的雨丝恍若薄刃,斜穿而来,又急又密,无情地打在他的脸上、身上,
他穿着靛青的病服,笔挺宽厚的双肩已然湿了大片,却浑然不觉。
白姝安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窗口,如利刃一般的细密雨丝便尽数刺在了自己脸上,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双手继续用力,“嘭”地一声关上了沉重的玻璃窗户,终于把冰冷的斜风细雨阻隔在外。
回头间,却见他神色幽暗,被雨水浸湿的一张脸苍白无力,额前凌乱的发丝中点点水珠滴落,冰冷的水珠渗入眼睑、滑过鼻尖,在那线泛紫的薄唇上凝出一抹淡色的水雾。
“身体才刚好一点,怎么可以淋雨呢。”她一边心疼地说着,一边已跑进卫生间取了一块干毛巾来,正欲抬手去擦,却被他一下避过。
他这个样子让她觉得有些害怕,眼眶一红,便蹲了下来,与他视线相触,不觉浑身一颤,那对漆黑深邃的双瞳,此时眸色冰冷,望向她的目光竟没有半分暖意。她的双手刚刚碰到他湿透的衣领,竟像触电般,缩了回来。
这一刻,也许她完全明白他心里痛苦和仇恨的源泉,可是即便知道,却依然无法理解这颓废背后的深意。
就在她被吓得不知所措、踟蹰不前之时,却见他像如梦初醒般,终是缓缓直起了头,紧抿的薄唇中艰难吐出一句话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他的语气跟他的眸色一样地冰冷,让她心有余悸,她僵硬的身体竟随着他直起的目光,迟疑地站了起来,许久之后,才惴惴不安地答了一句:“你说,我听着呢。”
他慢慢地抬起了一只手。
白姝安这才发现他的手中拿了一份文件,纯白的纸张被雨水打湿了一角,有些刺目,或许是因他攥得太紧,那发皱的一角,透出一圈深裂的指痕,纸页几近揉碎。
“这是什么……”她一句话还未说完,视线已瞥到封面上清晰分明的题目,“结婚契约”四字猛然窜进脑中,一时间思绪纷飞,伸到一半的手再次一滞,无力地垂落两边。
“我想跟你说,一年的时间已到,我们的契约满了,从明天开始,你就是自由身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的声音在抖,心在发颤,瞬间变软的身体正在止不住地后退……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这里面有一张2000万的支票,是你当初的要求,现在我们两清了!”
然而,对于她的痛苦,她的失望,她的疑惑,他却像是再也看不到了,只一步步地把她逼到了绝望的深渊。
此时白姝安的一颗心像是被无数柄利刃狠狠地刺着、剜着、绞着,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
她不明白,不理解,今晚的他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伤害彼此,然而,被疼痛麻木的心,终究没有读懂他神色中凄凉恨决的深意,她只是用最后一丝理智执着地坚守着心中的营地。
于是,假装听不懂他的话,顾自转身到衣橱边,开始整理行李。“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现在不适合谈这些问题。明天就要出院了,我帮你收拾东西。”
疾风一般赶上来,甩在她身后的,是那份扔在地上、四下纷乱的文件,还有他生硬冷漠的话语:“拿走吧,这是你想要的。”
沉默了一会,那个在几日间性情大变的人竟然低声说道:“也许,顾俊生真的是这世上最适合你的人。”
“洛涵风!”她终于忍无可忍,回身狠狠地看着他,想要开口质问,但目光落在他苍白憔悴的面容上,终究不忍心,颤抖的语气中透出无力的悲哀,“求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我知道那不是你的真心话,你也不要逼我……”往前两步,张开双手想拥他入怀,“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阮凌秋,是不是因为爸爸他……”
“不是。”他却像是遇到了洪水猛兽,猛然后退而去,唯留她虚空地立在原地。
语言果然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凶器,他最后一句狠戾绝情的话,终于让她彻底地崩溃。“我从来就没有说过要娶你,也没有说过要跟你过一辈子,现在我累了,腻了,爱不起了,再也不想爱了,这就是理由,这样可以了吗?”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副冰冷的躯壳,纵然是谎言,如此地冷酷、如此地惨重,她也承受不起……
霍然转过的身影,像萧瑟的秋风一般,急速冲出了房间,徒留一室的凄凉……
这场中秋之夜的凄风冷雨,原来是为她而下的,隐忍许久的泪水终是喷涌而出,她像一个在突然间失去了任何依靠的孤魂野鬼,一个人在落满黄叶的长街中狂奔……
也许,她并不是想永远离开,也许她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待到明日天晴,就要回到他的身边……
然而,她再一次地上了他的当。
16年前,面对歹徒的追击,他骗她躲进了花园里,独自一个人去挑战残忍的凶手……
16年后,她没有想到,他会不惜利用自己的感情,他竟不惜以伤害她为代价,只为完成那项可怕的使命;她没有想到,这一次,他计划中的结果,竟然是诀别。
第一百七十一章预言重现
凌晨时分,中秋刚过,这一场持续了一日半夜的凄风冷雨却还未停。
云城郊外,黑魆魆的山头中央,晨雾四起,凄迷的雨雾将沉睡的洛园掩映在一片诡异的浓重之中。
冰冷雨珠倾盆而下,纷纷砸在林间茂密重叠的黑影里,周遭世界如此寂静,唯有这川流不息的雨声,伴着重重雨帘中的惨白洋楼岿然屹立。
金碧辉煌的一楼大客厅里,此刻正漆黑一片,只半空中一点火光,映着室外隐约可见的清明雨幕,忽明忽暗地闪动。
在这孤寂的凌晨时分,在这片漆黑如墨的阴冷之中,不时晃动的这簇微弱火光,顿时便使这座寂静的洋楼,透出了几分阴森恐怖之感。
终于,一个细碎的声音,由远及近,辗转传来……是狭小的轮盘碾过低矮的毛绒地毯摩擦而起的滚动声,其间夹杂着尖细高跟鞋的沉闷声响,那脚步极轻,那轮盘转得飞快,转眼间已穿过二楼的通道,来到了环形楼梯口。
停顿片刻,像是在黑暗中摸索台阶,继而沿着楼梯缓缓而下。
“你真的打算这样不告而别?”一个略显苍老却极其冷静的声音,在静寂黑暗的大厅里骤然响起,惊得下楼的黑影猛然一怔,却并未停止脚步,边下楼边说:“我们之间还需要这样的礼节?”语气中竟没有一丝的畏惧。
“这就是你回云城的真正目的?现在的结局,你可满意了,连那个真正关心过你的人也终于死了。”忽明忽暗的火光下,映出苍老的声音睿智深沉的脸颊,这张脸曾经意气风发,曾经俊雅明朗,曾经在回眸之间萌动了她少女的芳心。
前行的脚步不觉停滞,这一刻,只匆匆望了一眼,便不敢再侧头,只倔强地回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然而话音刚落,似乎连她自己都不愿相信,这一句带着颤抖的沙哑嗓音竟是出于她的口中。
“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的吗?”
再次迈开脚步的黑影悚然一惊,突然一个踉跄栽倒在身侧的栏杆上,不得不抬手用力扶住,才勉强站了起来。
周围一片寂静,彼此呼吸可闻,只剩了他冷静得可怕的声音,犹如符咒一般,层层环绕在她耳边,逼迫着她继续听下去。
“那年我26岁,相隔十年,终于回到故土,心心念念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那个失散多年的女子。
然而,洛氏布庄几经易主,熟悉的身影早已不知所踪,我心灰意冷,跑到霓裳丽影买醉,却在那里碰到了她,彼时她已不叫茹瑜,却是霓裳丽影的头牌舞女——梦婳。
我以为是上天对我们垂帘,才会让我们再次相遇,我以为从此以后,我们必将迎来幸福美满的明天。于是我对她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诺言,我答应她,回美国征得父亲的同意之后,便带她回美国结婚、照顾她一辈子。
然而那时,我完全不知道,此时远在美国的唐人服饰已经陷入危机;我也不知道,这一切危机背后的阴谋,竟然都是出自于那个冠冕堂皇的恩人之手。
我更想不到的是,那个平日里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看起来又是如此清纯善良的美丽女孩,竟然会变得如此地心狠手辣……
跟你结婚以后,因为惭愧、懊悔,我没有脸亲自到云城去见梦婳,却一直坚持给她写信,并寄去财物,希望能求得她的原谅。
那漫长的7年里,虽然她没有任何回音,可寄去的东西也并无退回,我竟异想天开地认为,或许梦婳的心底里已经慢慢地原谅了我。
所以7年后,我才会鼓起勇气回到云城去找她。
可事实却跟我的预料完全相反。当时我见到的梦婳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
原来她一直恨着我,恨我的出尔反尔,恨我的杳无音讯,恨我的绝情绝义,原来他对我已经恨之入骨……
我第一次见到小烨的时候,她告诉我,那是她跟别人的孩子,我竟然相信了她……”
苍老的声音变得哽咽,猛然亮起的火光,在经过最后的挣扎起伏之后,终是灭了,空旷阴森的大厅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就在我决定放弃梦婳,返回美国之时,她却突然被害、小烨也身受重伤,临死时她才肯告诉我小烨的真正身世。就是那时候,我开始反思、调查。
因为小烨陷入昏迷,当时云城的医疗技术稍显落后,我必须赶紧带他回美国医治,而当时我在云城也没有其他朋友,只得去寻了年少时的玩伴青宴,希望他能助我查出凶手……呵,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当年,我即便许了他重金,他自称是云城的地头蛇,却仍然找不到有关于凶手的半点蛛丝马迹。”
笑,幽灵一般的冷笑,带着痛苦的自嘲,带着刻骨的谴责,从幽暗的大厅里徐徐传出,渐渐地响彻了整幢洋楼,令人毛骨悚然,许久以后,那个笑声才渐渐停了下来,断断续续地继续说道,“回到美国后不久,在阮家的别墅里,我终于发现了那封早就寄出,却被邮局延迟寄回美国、你还来不及销毁的信件,我记得我明明采用了另一个隐秘的地址,却为何会出现在你的书房里,从那时起,我才开始怀疑你……”
疯狂的笑声再次响起,而这一次却是源于另一个人,“既然你这么早就已经怀疑了我,为什么当时不揭穿我,为什么要任凭我虐待你的儿子,为什么……”
“因为我一直都不愿相信你竟然会变得这么可怕,这么残忍,现在的你,就像一个魔鬼。”痛苦的质问突然变作了疯狂的嘶吼,苦苦压抑的嗓音里渗出血色的悔意,“以前,我一直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你,因为父亲的遗愿,因为家族的利益,我违背了自己的心意……”
“洛天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可笑了。”她猛然打断了他的忏悔,像是发现了一桩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得意地吼道,“是,我是残忍,我是魔鬼,那一切都是我做的,我背着你引诱青宴,我利用他杀了你最心爱的女人……
你现在终于后悔了,你竟然也知道心痛了,那14年里同床共枕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你连做梦都叫着那个女人的名字,你可知道我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你说得没错,你看错了我,你不该娶我,或许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认识我……”
“轰”地一声炸响骤然来袭,厅前厚重的大门被一股狂风般的暴力猛然踢开,瞬时阻断了黑暗中惨烈的对决。
随之点亮的炫目白光,将大厅里声嘶力竭的两张狰狞的面孔暴露在聚光灯下,那一束束耀眼的光,刺得两人俱是一怔。
一个挺拔坚毅的冰冷身躯,岿然立在门口,急密的秋雨打湿了他的上衣,额前凌乱的发丝下,一对幽暗的双目中布满了可怖的红光。
缓缓抬起的手,握了一柄冷硬的手枪,将黑魆魆的枪口,凛然对准了大厅中央,一手托着行李箱,一手颤栗地扶着身后的栏杆,已然面目扭曲、脸色苍白的女人。
他对准了她的胸口,朝着她一步步地逼近,另一只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方形的录音笔,语气冰冷,神色决然:“你们刚才的对话,我全都录下来了。哼,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据?现在你的面前只有一条路可走。”冷笑一声,继续上前一步,将她逼到角落,“马上去警局自首!”
“我就算死,也不会去自首的,你有本事就开枪杀了我。”阮凌秋定了定身体,竟主动上前一步,逼到他的眼前,那泛着冷厉寒冰的枪口,已然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洛涵风布满火光的双眸,突地闪过一道阴鸷,双眉紧蹙,薄唇泛紫,微颤的手终是扣动了扳机……
“涵风……”
“不要……”随着两个嘶哑的声音大吼而出,洛涵风绷紧的神经突然一松,再次定睛注目时,洛静敏纤弱的身体已经挡在了阮凌秋的前面,她的眸中注满了水珠,神情凄凉,楚楚动人,“哥哥,难道一定要妈妈死才能解除你心里的恨吗?妈妈虽然做了很多错事,但她毕竟也曾养了你8年……哥哥,你是最疼我的,这次就算我求你,求你放她一条生路,我保证她以后不会再犯错……”
盈盈泪珠簌簌而落,娇弱的身躯仿佛随时都会倾倒,洛静敏的纤白素手紧紧地握住冰冷的枪口,一边乞求,一边移动身体,帮着身后的阮凌秋转到了大门口。
洛涵风僵直的手臂开始发颤,通红双眸中隐忍的怒火,竟渐渐熄了下去,这个善良的女孩,是他这辈子极不愿意伤害的人,他的神思有片刻的恍惚,待回过神来时,发现她已经护着阮凌秋狼狈地逃出了门外,正欲起身去追,却被洛天齐一把拉住。
洛天齐的目光复杂,却只莫名地说了一句:“涵风,不要这样激动,你的身体……”
措手不及的一个大力,竟将洛天齐甩回了沙发,起身时,已发现洛涵风如旋风一般追了出去。
幽暗的林间盘山公路,密集的秋雨越下越大,两束锃亮的灯光时而交错,时而重叠,相隔百米的两辆豪车,如奔腾的飞马一般,在无尽的黑暗中疾驰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