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要出一趟远门。33kanshu.”
冷静声音沉沉敲在她的心坎,白姝安心中一痛,她知道他心思深沉,今天这个态度难道说明他已看透了自己的心事?
然而只要他不点破,她必须掩饰下去。
“你要去哪里?”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两颊被如瀑长发遮住,弯起双腿,双手攥紧被子拉到了下颚,只露出一张精致温雅的脸,迟疑地望了他一眼,又转而扫向了窗外。
他冰冷的视线却一直死死地盯着她,此刻还勾唇露出一抹嘲讽般的淡笑:“你这么聪明,每天跟静敏在一起,难道还要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吗?”
这么说他以为是静敏向她透露了一切,原本自己还在犹豫,如何寻找机会去试探,这样也好,省去了不少麻烦,不如趁着现在,彼此打开天窗说亮话。
白姝安抬手理了理鬓边的长发,直起头,姿态高傲地对上他清冷的眸子,凛然说道:“是,这几天我发现静敏总是愁眉苦脸的,就问了她,她告诉我,妈妈的公司碰到了难题。”
“静敏果然告诉你了,那么关于我的过去,你应该也知道得差不多了吧?”洛涵风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眸中月色消失殆尽,转而化作了寒冬冰雪,那里面白茫茫一片,看得人不寒而栗。
白姝安抵在下颚的双手不觉再一次将被子攥紧,迎上他冰冷彻骨的目光,声音虽然不大,却坚定而有力,“是,我已经知道阮凌秋并不是你的亲妈妈。”
“所以,那道难题,你怎么看?”洛涵风直了直身子,果真向他投来一道询问的目光。
白姝安纠结了片刻,才慢慢地吐出一句话:“我相信你会真心帮助她,就算为了静敏。”
一声怪异突兀的惨笑,阴森森地传来,打破了夜的平静,打破了他们相对而视的冷漠氛围……
大笑间,他已经起身穿过沙发,来到落地窗前,望着外面黑魆魆的天空,好似自嘲,又好似自言自语:“你觉得,我应该去帮助一个虐待了我整整八年的人吗?”
她被他的笑声骇住,被他压抑的嗓音所惊愕,一颗沉痛的心在胸膛里乱窜,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的问题……
明明内心深处,多么希望能够抚慰他千疮百孔的心灵;明明此刻的她多么想站起来,像只小黄雀一般飞到他的身后,用温暖的身体裹住他冰冷的躯壳;明明很想用自己独有的温柔,去熄灭他心底的怒火和仇恨……
可是她竟什么都不敢做,她狠心地压抑着心底里狂热滋生的温暖和冲动,违心地说道:“也许你有很多理由恨她,但是唯独一条,她是静敏的妈妈。静敏是无辜的,静敏对你的尊敬和爱意都出自真心,你如果伤害阮凌秋,就是伤害静敏。”
背对着她的高大身影突然一颤,过了许久,略带喑哑的声音才沉沉响起:“也许不是她,就没有今天的我,难道我应该对她感恩?”低头又是一笑,“只可惜,我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宽宏大量……”
这么说他是决定要复仇吗,白姝安怔怔望着他坚定的背影,有些失神,有些恍惚,说到底,他依然对她存了一丝信任,否则的话,此刻绝不会真情流露。
她缓缓起身,走到他的旁边,与他并肩望着窗外。
“你什么时候回来……”她的声音发涩,欲言又止。
“快则半个月,慢的话,也不会超过1个月。”
“我会在这里好好地等你,帮你照顾好静敏,还有我自己。”突地鼻子发酸,眼底一沉,眸中有两层水雾亮晶晶地涌出。
洛涵风终是侧了头,漠然的脸上现出一抹温度,化作眼底一个深深的注视,语气低沉却郑重地回了句:“好。”
第七十九章迷雾重重
第二日清晨,洛涵风乘坐洛氏专机飞往美国。白姝安和洛静敏均没有出门相送,她们只是各自静立在房间的阳台上,看着乾贵驾驶的车子渐渐消失在铺满落叶的林荫道上。
深秋时节,山中晨雾四起,厚重的露水缀满了园中枝头和枯黄的草叶,那一抹深蓝犹如钻入了一片浓郁的迷雾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两人均怔怔望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转身时恰好视线相对,遥遥相望,静敏努力朝白姝安挤出一个恬淡笑容,那张娇小的脸庞依然没有血色,只是今日那抹苍白之上还多出一份安心。
白姝安不免心中一痛,不知道昨晚洛涵风向静敏许下了怎样的承诺,才会让她如此放心地将这个挽救阮氏的机会留给洛涵风去实现……
心里虽然疑惑,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对着她温婉一笑。
太阳照常升起,日子平淡流逝,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大家都各行其是,独自忙碌。
转眼就是三天之后,当白姝安跨进工作室的大门时,发现静敏正安逸地坐在阳台前的浅绿沙发椅中,享受着和煦的晨光。
她双眼紧闭,两排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微微地颤动着,仿佛随时都会振翅而飞……一张娇小脸庞高高地扬起,一任金色晨光将她温暖地包围……
此刻,白姝安发现那场沐浴在阳光里的俏脸,泛着淡淡的红光,凝视着那许久不见的红润,竟让她也跟着莫名地欣喜起来。
疾步走到她身侧,柔声说了句:“看来你今天的心情不错!”
她没有睁眼,只是伸出一只白皙玉手,一把将白姝安递过来的手臂缠住,然后吃吃一笑,带着几分稚气,撒娇般说道:“谢谢嫂子,这段日子真的谢谢你!”
“好端端地,谢我做什么?”
她这才睁了眼,索性将头靠在她怀里,还淘气地蹭了蹭,声音甜美动人:“谢谢你什么都没有问,但是我知道,你就是因为明白和理解我的心情,才会这样默默地陪在身边支持我……嫂子,你真的太好了……”
“这么说,你哥哥已经把问题给解决了?”
白姝安的心里自然是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临行前夜,洛涵风明明表露了心迹,他不可能全心全意地帮助阮凌秋,而此刻静敏欢欣的态度却又分明表示,阮氏集团极有可能转危为安了,不过短短三天的时间,怎么可能?
或许趁着静敏今日心情不错,倒是可以将积压在心底多日的疑虑说出,这样结果自然会浮出水面。
白姝安思忖半晌,微微一笑,柔声说道:“你这个傻丫头,这些天为了妈的事寝食难安的,谁看在眼里都心疼啊。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好逼你,只能去问你哥,你哥那个人是面冷心热,其实他知道那事之后也是心急如焚……我呢,想不出办法帮你分忧,只好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你了。”
“其实我也不是刻意要隐瞒嫂子,只是那天突然接到威廉叔叔打来的电话,听到那个可怕的消息,一时间就六神无主了,他一再地告诫我,他会想办法,叫我不用过分担心,也不要四处传播……嫂子,你不会怪我吧?”
静敏抬起清澈的双眸,委屈地望着她,反倒让她为自己的不怀好意而心神不定起来,为了掩饰不安,只得抬手拂了拂她额前垂落的发,转而挣脱她怀抱的双手,走到对面的沙发椅上坐下,装作莫名地问:“威廉叔叔?他是谁,我怎么没有听涵风提起过?”
“威廉叔叔不仅是阮氏集团的元老,也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他在阮氏兢兢业业二十年,如今已然成为我妈妈的得力助手,也是阮氏集团的股东之一。”
这样说来,是这个威廉擅作主张将消息透露给静敏,如果说仅仅是为领导分忧,何必要告诉远在云城,又手无缚鸡之力的静敏呢?
“你妈妈她还好吧,你就没有想过跟涵风一起回去看看她吗?”
那沐浴在阳光里的娇俏身影突地一颤,继而半靠在沙发椅中,半张脸便隐入了黑暗里,清澈的双眸瞳孔骤然一缩,低低说道:“其实这些天来,在妈妈面前,我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既然她不想我卷入这场争斗,那我就索性顺了她的意,免得她再为我分心。”
白姝安不可思议地望着对面半隐在窗台下若明若暗的脸,急急地问:“那你怎么会放心地让涵风去呢?你明明知道你妈妈对他一直存有偏见,就算到了美国,就算他给她出谋划策,你妈妈也一定不会听从……”
“此一时彼一时。”那阴影里的娇小身影微微动了下,长叹了口气,“现如今洛氏财团的实力已经完全可以与阮氏分庭抗礼,而且哥哥现在的身份是洛氏集团的董事总经理,我实在想不出来,除了哥哥以外,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去拯救阮氏。
更何况,中毒事件之后,阮氏集团名誉受损,唐人100多家连锁饭店集体关门,股票连日下跌,如今的阮氏集团已经陷入严重的经济危机。
你也知道,阮氏集团的大半产业是靠饭店的业务为支撑的,再这样下去,是极有可能宣告破产的。”静敏抬了眸,神色复杂地将她望住,一字一顿,艰难地说:“其实,要不是我诚心诚意地恳求哥哥,恐怕他也不会不计前嫌地为了我而想方设法地帮助阮氏。”
想方设法地帮助阮氏?
白姝安禁不住心头猛地一跳,静敏如此地信任洛涵风,倘若事实并没有朝她预计得那样发展,倘若他不过是以此作为借口……
她简直不敢想象后果,强压着心头的躁动,继续追问:“可是就算是这样,就算涵风肯帮,你妈她……”
“嫂子不用担心,其实哥哥临走前的晚上,我已经签署了股权转让书,将我名下阮氏集团10%的股权转让给哥哥,所以哥哥现在已经是阮氏集团的正式股东之一,他完全可以在阮氏股东大会上提出建议。而且,威廉叔叔和哥哥本就相识,这次哥哥回去必然会先与他联系,由他们两人一起提出的策略,我妈她不会置之不理。”
听到这则完全意料之外的信息,白姝安心中震惊万分,如今的阮氏集团已经成为烫手山芋,恐怕大多数人避之唯恐不及,洛涵风在这个时候主动出手相助,的确,换成任何人都会感激涕零,更何况是静敏这样心思单纯的女孩子。
她又怎么会明白这一纸转让书不仅意味着洛涵风身份的改变,更重要的是,如此也将直接激化阮凌秋和洛涵风的矛盾。
倘若洛涵风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呢?
心中一叹,向她投去警惕的目光,暗暗提醒道:“你没有跟妈妈商量就擅自作了这样的决定,就不怕她生气?”
静敏低了头,顾自沉思,游离的目光始终盯着攥紧的双手,过了许久,才低低说了句:“我也是为了帮她,我想妈妈终究会想明白的。而且哥哥答应我一定会尽全力……”
白姝安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一股强力攥紧,猛然一收,让她呼吸一滞,有些喘不过气,不管股权转让的方法是谁提出来的,如今这兄妹俩已是你情我愿地达成了协议。
看来洛涵风距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远在美国的他此刻又会跟谁在一起筹谋呢?
心口再次一缩,白姝安竟然不敢正视静敏的目光,只得抬头望向窗外的金色阳光,眼前的一切仿若从前,然而她知道,从此以后,一切都将不同了……
却是静敏好似发现了气氛的异样,率先开腔:“今天我的心情好不容易缓和了些,怎么这会,倒是嫂子你,变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了呢。”说完之后,还刻意起身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子朝她甜美地笑。
白姝安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勉强笑了笑,“是呀,刚才进来的时候看你心情不错,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其实是我一大早就接到了宇从新加坡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我,他和爸爸后天的飞机回云城。”静敏一边说,边转过身子,面朝窗外,再次沐浴在金色阳光里,长长伸了个懒腰,好似要将这许久以来积累的阴霾清除。
“这么多天没见面,想他了吧?”白姝安也起身走到落地窗边,侧头望着她笑。
静敏居然红了脸,只默然点了点头,两腮的红晕更甚。
“妈的事,你告诉宇了吗?”
“没有。”似乎知道她接下来会问什么,静敏继续说道,“爸爸应该也不知道。等他回来后,我会跟他细说。其实你也看到了,妈跟爸爸虽然还存有夫妻之名,事实上,这些年他们一直都分隔两地……哎,我知道爸爸有一半原因是因为我,才没有跟妈妈离婚,我不想爸爸难做,这次既然已经求了哥哥,爸爸他肯定也会理解我的。”
倘若一切都如静敏所想,似乎许多矛盾都将迎刃而解……
但是白姝安知道,事情远远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
第八十章绝处逢生
11月15日上午9点,美国纽约xx街,阮氏集团大楼23层会议室内。
这是阮凌秋紧急召开的临时股东大会,阮氏集团二十多名持股的大小股东均陆续到场。阮氏集团是由著名华人企业家阮正鄂连同几位志同道合的兄弟一手创办的,因此股东中的大部分均是华侨或华裔。
在今天的大会上,她要宣布一件事关阮氏存亡的大事。
此刻阮凌秋正端坐在主席台中间位置,望着身旁熟悉的老面孔、老前辈、老搭档,她的心里第一次感受到了苍凉的滋味。
17年前,她正值风华正茂的青春年华,与洛天齐结婚三年,初为人母,父亲阮正鄂突然因病去世,为了继承他的遗志,她不得不肩负起阮氏集团的重担,从此便走上了这条艰难坎坷的商道。
她知道,父亲并不是不喜欢洛天齐,也不是对他存有偏见,之所以把集团继承人的位置留给她,那是父亲作为一个久经商场之人自然形成的远见,那是他做出的一项关系到阮氏集团未来的重要决策。
洛天齐纵然天资聪颖,极具商业头脑,做事沉稳睿智,获得了公司众人的首肯,但是归根结底,他不是阮家人!
阮正鄂只有她一个亲生女儿,要不是当初她死心塌地地爱上了洛天齐,非他不嫁,阮正鄂怎么会甘心将自己的掌上明珠许配给一个家道中落、商途坎坷,只得附属他们阮家的势力才存活下去的洛天齐。
想当初,洛晟宏带着洛天齐刚到美国的时候,生意四处碰壁,要不是父亲慷慨解囊,帮助他们数次度过难关,恐怕洛家早就没落了。虽然后来,他亦不得已做出了一些狠事,但那也是为了阮家的前途,为了她这个女儿的终身幸福考虑而做出的决定。
然而,父亲果然是具有先见之明的,洛天齐最终还是背叛了她!
那时他们的女儿才5岁,洛天齐匆匆回国之后,竟然带回来一个7岁大的儿子,不,是孽种!
阮凌秋的心便在那一天彻底地冷了,死了!
其实在那之前,她早就隐约地感觉到,洛天齐的心里还藏着另一个女人。她知道,自己千辛万苦所争取得来的婚姻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完美,但是她仍旧执着地坚持着最初的选择,为了维护这段婚姻,她耗尽了自己的青春,用尽了所有的心力……
难道她不应该恨他吗,对,她恨洛天齐,更恨那个夺走了她对美满生活的一切幻想的孽种……
所以那几年,她没有给他过上一天好日子,她对他冷言冷语,置之不理;她嫌他碍手碍脚,沉默寡言;她使出各种手段,令他丧失信心……
那真是一个可怕的孩子,任凭她如何地在背后折磨他,他从不去跟洛天齐告状,他一个人默默地忍受着所有的孤独和痛苦,对她各种无理的指令和要求几乎言听计从……
直到,直到那个夏日的午后,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难道说在那之前,他竟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这个世上会有她这样冷酷无情的母亲吗,还是说,他其实一直都是在演戏……
阮凌秋收回渐渐远离的神思,抬手抚了抚额头,那张原本就清瘦的脸庞虽被浓妆掩饰,却依然遮盖不了眼角叠起的细密皱纹和眸中憔悴的神色。
不过半月功夫,那双原本孤傲清冷的目光锐利颇减,透露出深深的疲惫和沉重的倦怠。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阮氏集团因食物中毒事件陷入危机之后,每当午夜梦回,那些纠结的过往便会如书册般一页页在自己的脑中翻滚跳跃,让她不得安眠。
不过四十岁出头的她难道真的老了,竟承受不住如此打击,还会被破败的往事所牵绊?
过去的七年,她一度以为那段不堪回首的阴暗岁月真的已然逝去,如此她便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