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近的距离里,池深涣散的瞳孔倒映出司绒每根睫毛翘起的弧度,苍白到几近透明的皮肤。
温和颤抖的视线往里钻,池深蹙眉,觉得自己有病。
嘴上一口一个离我远点,鼻尖嗅着小男生的发肤香味,一点都没有要推开的意思。
“我这是胸肌,你的是什么?”
池深扯了下嘴角,语气同时有轻蔑和好笑,单手搭在课桌上,堪堪装作若无其事,余光注意着周围同学和并不算正常的代课老师。
“我的吗……”
司绒用气音重复了一遍,被他蛊惑了似的,居然认认真真拉开了外套拉链,一只手往外扒拉了一下里面那层薄薄的衣服。
睡衣领子本就做的柔软舒适,弹性很好,被他轻轻一扯掀出一大片雪白皮肤,锁骨微微凸出,缀在光滑细腻的肩颈上。
他的目光很克制,还压着点相当多余讲不明白的焦躁。
顺着司绒的视线一起往里看。
“真的很平,我没有胸肌。”
司绒闷声扭捏道,确认过后放下了手,扯松了的领子乱七八糟地贴在皮肤上。
池深见他神色郁闷,反而捉住他一只细嫩手腕,稍一用力扣住,故意低沉道:
“已经这么大胆了是吗?”
随后身体前倾,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司绒一眼,薄唇差点擦过他绵软耳垂,克制着不自在地转过脸。
“那就满足你。”
池深下颌线条尖削,声音明显沙哑,一边动作迅速流畅地往后按住他肩背三两下塞进了课桌底下。
另一边朝着讲台上喊了声:“老师,我有问题。”
司绒处于不知所措的崩溃状态,环着手臂蜷缩在桌底狭□□仄的角落里,稍一动弹在安静的教室就会发出声响,他什么都没法做,只能恼怒地瞪着面前人。
心跳“咚咚咚”的急促声音快要把桌板击穿。
池深恰好低头,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伴随着前桌同学往前挪凳子的刺耳声响,黑色长裤正对着自己,极其恶劣地笑了一下。
司绒恨恨地咬了咬牙,看着池深一幅要让他这样子暴露于众人面前,让他下不来台的捉弄神色。
怎么这么坏啊。
“这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还没明白?是我没有讲清楚还是——”
他顿了顿,“你根本没有认真听。”
代课老师双手撑在讲台边,唇色乌黑,看过去的眼神十分平静,仿佛没有发现池深旁边骤然消失了一个活人。
池深同时眼也未眨地审视着他,没有放过任何一秒钟的表情和反应。
“谢谢老师。”池深声色漠然,“我突然会做了。”
“老师不用理他,我们学校的刺儿头,性格很混,根本不学习,平常就喜欢和科任老师作对,没人管得住他。”
班长坐在第一排,声音并不算小的安抚话语穿过对角线传过来,池深反应淡淡,不太在意。
代课老师点了点头,似乎不善言辞,转过身捏断一根新的粉笔,继续板书。
司绒脸颊覆着一层红,在这段对话里全程心惊胆战,就怕突然听到他们说起他去哪里,或者你桌底下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伏在桌底。
直到最后传来指甲盖划过黑板的尖锐杂音,司绒掉了一地鸡皮疙瘩,才确信这一趟算是有惊无险。
但他火气一点也没消,泪珠在眼里止不住地滚动,漂亮的嘴唇张开,正难堪地咬住唇肉。
司绒两根手指揪着长裤一角,挺腰半跪起身。
桌底味道略显晦涩难闻,没来由地还有些腥咸,司绒捡过桌边掉落的水性笔,恶狠狠地用笔尖在池深身上戳了一下。
起来身时眼眸微微抬起,晕开一圈勾人的水雾。
“扯平了,你不要再惹我。”
司绒板着脸冷漠说完后,推开牢牢禁锢,废了点力气,小贼一样心虚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期间生怕老师或者同学转头。
所幸他的座位靠窗偏僻,在平时也不易引人注意。
池深生理上短暂地刺痛一下,从心脏到指尖都发痒,看司绒气到鼻尖泛红脸也红红。
一次报复性的惩罚,即便只有短短几秒,他也要忘了自己是谁。
好几分钟也没缓过神,躁动情绪难以平复,池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失控,低头时就想起刚刚的场景,恨不得直接捏开他的下巴,然后站起来乖乖接一个吻。
侧头去看司绒,他心里一动,直觉有哪里变得很不一样。
“你不用有胸肌,现在这样,”池深眼角眉梢带着笑意,“小小的,就很好。”
司绒没回头,不太高兴,脸朝着灰白墙壁,手肘撑在脸侧,挡住某个坏东西穷追不舍看过来的锐利眼神。
墙壁五颜六色,脏乱污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斑驳字迹,司绒也拿起笔在上面添砖加瓦,很应景地写了四个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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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笔时,讲台上幽声传来一句:“接下来我找几位同学回答问题,看看你们这节课究竟有没有认真听讲。”
先前还有些微声响的班级瞬间一片死寂,全班同学都屏着呼吸,针落可闻。
“不用紧张,回答不出也没关系,学习差的望你反思,学习好的就当成是及时巩固。”
他扶着桌边的手骤然施力,手臂突出几道可怖的青筋,补充的这一句话看上去毫无问题,但听起来不似鼓励,更像恐吓。
说没关系,又怎么会真的没关系。
人人自危,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回避跟他一切可能的对视。
在司绒刚好抬头时,代课老师面容扭曲了一下,眼珠紧缩成一个黑点,时间甚至不到零点零一秒。
他下意识偏头,池深也不约而同地看过来,平静无波的五官出现一丝微小裂痕。
在对视里他们默契地不谈彼此身份,达成一个共识:
代课老师有问题。
池深斜靠在椅背上,重新戴好那副冷静游刃有余的面具,老师扫视到哪,他就跟着转眸向哪。
“不如就请,”代课老师手指点了点讲台桌面贴着的座位表的一处,对应好名字,抬头继续道,“司绒同学来回答。”
有同学转头看热闹,众目睽睽之下,司绒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其实也没有很意外,因为他运气一向很坏。
头顶风扇吱呀作响,诡异地听出几分送葬时唢呐的悲鸣。
司绒起身时神思突然恍惚,摇晃了一下撑住墙边,平复短暂却猛烈的眩晕。
“怎么了?不舒服吗?”
池深低声问他,语调在漠然和克制不住想要关心之间,没把握好度,听起来好阴阳怪气。
司绒眉稍微皱,轻轻摇了摇头,他只是心里不太舒坦,头晕目眩差点摔倒的那一下,莫名其妙冒出一个想法。
场面很假,代课老师,在座全体同学,连着池深这个人都像假的。
“老师你问吧。”嗓音平和,长长的鸦睫低垂着。
“你叫什么名字。”
司绒呆了呆,“您刚刚不是才叫过一遍吗…”
沉默数秒,安静的让人心慌。
代课老师背着手来回踱步,面部轮廓暗了几分,似乎不满他的不答反问。
“学校里发生了这么多怪谈,你怕不怕?”
“感觉还好。”
司绒瞥了瞥池深,见他神色未动,似乎不吃惊。
“是不是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有点儿。”
语气里是不明显的埋怨和委屈巴巴。
“最后一个问题。”
代课老师脚步顿住,全班同时集体回头,几十道目光硬邦邦地投向他,用同一幅呆滞失神的表情,转身时每个人的四肢僵硬,泛着一模一样死人的白。
司绒上牙磕到下牙,咯噔一下。
他不觉得他们像在看一个人,因为他从最近的同学眼里看见一幅画像。
映着自己黑白照片的遗像,嘴角上扬,微笑瘆人惊悚,缓缓流出两道猩红血泪。
眩晕伴随着呕吐反胃的感觉再次袭来,司绒被眼前景象搞得心脏有点衰竭,后退一步勉强稳住阵脚。
眼眶微热,司绒抬手摸了摸感到湿意的脸颊,手心一片粘稠的血渍。
是他的眼睛在流血。
“领口开这么大,是想给谁看?”
代课老师僵直死气的颓败脸上,嘴唇挑着,发出了一句不属于他的,低哑微沉的青年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