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天花板上挂着歪斜昏昧的照明灯,狭长的过道十分阴暗,因为雷雨天,还裹挟着腥涩的潮湿。
一扇扇寝室门全都紧闭,只有他一个人光着两条白腿站在门口,小心观察过身旁情形后怔愣两秒,温柔的琥珀色眼眸倒映出肮脏泛黄的墙壁,上面还有些霉斑。
“为什么没有人?”司绒嗫喏出声。
新参与了这么多初来乍到的男生,即便已经在他一无所察时开启游戏,总不至于一点动静都没有。
0528应他:【强制集合地点不是这里】
司绒皱着眉,表情略显苦楚:“可是我没有收到短信…”
没记错的话,上一轮‘捉迷藏’正式开始的时候,不仅有一场极为荒谬的示威式礼堂预热,也提前给所有位于男寝的男生发送了匿名短信。
0528只好简单回道:【是有人不想你参与】
它在心里无声叹气,能敏感准确地发现两位boss的身份,却又想不通这样简单浅显的道理。
不过是担心笨蛋受伤,不舍得看他一身白嫩肤肉皮开肉绽,而恰好那个人,有审判他人命运的权利。
司绒笨拙地抬了抬脚,想起未说完有关‘封白’这两个字的话,突然迷茫地不知道往哪里走,他背抵着门,双手失力地撑在膝盖上。
“0528,”司绒叫它,“封白就是小七,也是在厕所里捂着我让我吃他内裤的变态。”
“他跟纪京瓷是一起的,这个副本最终守擂的两个boss。”
【我知道】0528声音犹豫,它看出司绒垂着眼角情绪低落。
他进入游戏的第一天深夜,池深发动npc技能让他产生幻觉,陷入凄厉鬼童和瘆人童谣的恐慌,他当时躲进被子里怕地不敢转身,细瘦脊背都在微颤。
封白当时并非专程回来找他,他几分钟前才亲手杀害过别人,掌心湿漉漉地滴着鲜血,落进地板的细碎缝隙。
其实他早就应该发现,能够顺利进入且对他们宿舍如此了解的,除开原‘司绒’,就只有封白。
细细在回忆里检索起来,也许是心理作用,已知结果倒推过程,似乎一切蛛丝马迹都有迹可循。
晚风吹过窗帘,封白俯下身亲他时的宽阔肩背;闷热男厕里,封白从背后捂着他嘴时的掌心温度;饿地晕晕的时候封白亲手煮的好吃白粥;睡醒总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觉得好孤单的时候,封白像小狗一样趴在他的床边。
他看过来专注认真的眼神,可能还有司绒暂且没办法理解的情绪。
吃掉自己不要的东西、像照顾主人一样照顾自己。
都让司绒觉得他是印上了‘司绒’便签的小狗,走出去,别人都不会理他,因为他是有主人的大型狗狗。
逃离变态的当天晚上,他就发现封白身份不善。
在男厕里他虽然没有看到对方长相或其他明显特征,但他低头时有看见露出来的一点鞋面。
捂住他嘴巴的那只手掌心有一道长长的割伤疤痕,伤口很深,像被锐器重重划伤,所以很难愈合。
司绒发现后还故意张开红红嘴唇吐了几口热气,变态男人的手掌果然轻微放开了一下,露出触目惊心伤疤的全貌。
和封白手里的那条疤一样,也是‘小七’流血的位置。
他利用道具回寝后,封白没多久后也跟着到了,打开浴室门对视上的第一眼,在尚算明亮的灯光与月光交叠下,他看清封白漆黑瞳孔有一瞬的闪躲,又好像有点安心,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是担心他的安危吗?怕被其他boss或者拥有身份牌的人动用奇怪的手段,把他弄得瞬间消失或者永远消失吗?
司绒心里觉得很古怪,但什么都没说,反正他打不过封白,而且直觉告诉他当封白是‘封白’时,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
封白一点都不是好人,原剧情里他就是很暴躁的体育生,现在又是手上不知道沾过多少鲜血的大反派。
明明只是一个npc,将来无论下场如何也丝毫不值得同情。
可是他最喜欢小狗了,他叫一声就会乖乖回来舔一舔他的手或者蹭蹭他的小腿。
司绒重新摊开手心里揉捏过后皱巴巴的纸条。
封白是不是也察觉到自己发现了他到底拿了几张身份牌,或者是有意引导着自己往相关方向胡思乱想。
否则他为什么要在这张纸条写着那么关心的话,却署名‘小七’。
一开始的几个字还贴得整齐有序,后面心情越来越烦躁,被没有一半指甲盖大的字符弄得手忙脚乱,最后终于写好——
“你不要乱走,就呆在宿舍里,谁来叫你都不要动。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
‘小七’才不会笨笨地用剪刀裁剪报纸搞一些看似有点浪漫文雅复古,实际上早就老掉牙的俗套行为,都什么时代了,发一条匿名短信水到渠成。
但封白会。
幽深走廊骤然吹进一阵冷冷的气流,司绒还是穿着谢停送给他的毛拖鞋,缩了缩肩膀觉得有点冷。
整栋楼一片空荡,除去自己弱弱的呼吸声和穿堂而过的风声,毫无声响,不像住着几百个男生的寝室,像废弃已久的烂尾楼。
司绒声音颤颤,“可不可以告诉我这次的集中地点具体在哪里?”
0528第无数次有些动容,最终选择暂时保有职业操守:【这是副本boss的选择,我的权限也无法获知】
“好吧。”司绒这个姿势维持太久,腿有点酸麻,直起身甩了甩小腿,松动筋骨。
长而直的睫毛低低垂落,呆呆地出神看着地板。
0528瞬间坍塌,提示道:【我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知道。】
【这座楼里基本已空,但目前不止你一个人,你不妨试着找找问问看。】0528声音无奈且平静。
司绒立马仰起脸,瞳孔亮晶晶的,小得逞地朝系统道:“系统,你怎么每次都中招上当啊?我感觉我演地很烂的其实…”
0528:【……】
知道他每次都是装的有什么用,嘴巴比脑子动地快。
但也没有人看见他一声不吭地耷拉着漂亮眉眼的样子会不心疼不心软,0528确信。
司绒轻笑两声,一边往过道的楼梯间走,一边得寸进尺,“要不然再说一下人在哪一层楼?”
【六楼】0528反倒变得干脆。
如果系统有绩效考核的话,它的工资和节假日早就被扣地一干二净,幸好它们统界没有。
它们违反规定且证据确凿后,减少的是使用寿命。
不过也还好,因为它的寿命有别于普通系统,不受惊悚游戏控制,只是会受到相应惩罚,比如电击、拆卸掉某个核心部位让它像个残疾统或者智障统。
它真实的生存时间,只与司绒有关。
六楼是离顶楼礼堂最近的一层楼,仅有的几个宿舍与礼堂比邻而居,司绒听到后心脏犯了下怵,但没有停下来,仍然迈着小步往楼上走。
六楼阴森程度比五楼更甚,还多出几分荒凉,通往宿舍一方的路坑坑洼洼,是最原始的水泥地板。
不到五米外通往的礼堂却整洁干净,光滑的地板上几乎都能看见每一个人看向它时青白发灰的面孔。
司绒后背冷汗涔涔,对礼堂有生理性的抵抗,六楼大半诡异阴冷之感多半来源于它。
【只有一半】0528突然说。
“什么只有一半?”
怎么又开始不把话说清楚了,他又不聪明,干嘛跟他老卖关子。
【男寝的阴寒诡谲感只有一半来源于这个礼堂,因为它确实埋葬过很多活生生的人,副本启用它之前就有很多人从这里跳楼,死因全部至今未明】
意思难道是还有一半来自于男寝的其他未被公布的地方?
不对,不是没有被公布,仅仅是他没有收到那条带着命令口吻且注明地址的信息。
所以众多男生现在所聚集的地方,就是男寝另一个久负盛名或者鲜有人知的灵异地方。
“司绒?你怎么在这?”
背后十米处突然传来一声,司绒心跳骤停一下,慢半拍地转身。
他已经站在自己背后,嘴角咧着,没有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