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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夜—封锁线

  没有避难所的夜晚,所有的流浪都在等待天亮。

  一个太阳照常升起的天亮。

  呜呜…

  大地的叹息,洗煤厂最深处,直通山根地底的矿洞,风悄然漫过。

  那蹉跎的告示牌仿佛终于到了生命的终点,毫无征兆地坍塌,‘禁止入内’四个字与其过往岁月一同摔地粉碎。

  那声音,微如沙石滚动一般,听不得,几只游荡低空的蝙蝠滑过,本就胡乱的挥舞变的更加不堪,像是突然被夺去了生命,坠下,在血泊中没有挣扎。

  黑暗与阴霾,本是一丘之貉,如何能在它们之中区隔彼此?

  两道人影忽烁着光影,沿着破损的废弃公路奔逃。

  “老于等等我!等等我!”惨烈的叫唤,体型敦实的老杜跌跌撞撞,他的身子好沉,每一步膝盖都好似在哀鸣。

  不远处,老于大口喘息,回头刹那,本就没有几两肉的脸上如同皮贴着骨。

  事实上,并没有洪水猛兽在后面,什么都没有,追赶他们的是自己心里的鬼。

  在二人朦胧的视线扭曲的视线中,霾,厚重的霾,在笼罩,在扩张,在吞吐,像是一只索命的手从虚空探来,追赶着他们。

  老杜绝望,他嘶吼着,哭嚎着,可是分明相隔十几步远,老于却如何也听到自己的声音!

  他绝望,手机仅存的光亮在被某种极致的黑吞食,分明可以照亮,可以照的很远,但能见度越来越低,以至于空气都变得黏稠,他越是想狂奔,便越是感到窒息,吸入肺里的好似一团团烈火,焚烧着内脏。

  “救我!救我…”

  不远处的老于恐惧,他拖着手机的照明,同伴的哭嚎每分每秒都在渐弱,他眼睁睁看着那无法理解的浑浊,盘踞在虚空之中,老杜的轮廓从清晰肉眼可见的被埋没。

  他已几近力竭,双腿已然麻木失去知觉,如宣泄此刻的绝望与恐惧?

  “鬼!鬼啊!”

  仿佛触及禁忌,又好似寻到生路。

  这撕心裂肺的悲鸣中,转瞬之间,一切如云烟褪去。

  老于呆愣,看着后面倒在地上惊魂未定的老杜,身下恶臭失禁,二人隔着手机的光照相视。

  猛地,老杜颤颤巍巍指向前方。

  老于僵硬扭头看去,只见尘土烁烁的光束中,一道人影缓步而来,“谁…”声音已没了中气,像扭捏的磨蹭声。

  近了。

  有东西反光,待看清后瘫在地上的二人好似见到旭日拂晓,连滚带爬往过冲,“救,救命!”

  反射的东西是肩膀上的警徽。

  二人死死抱住来人双腿,“警察来了!警察…”老于涕泪横流,抬头一刹,声音戛然而止,连同颤栗也随之定格。

  跟着老杜,身上似被暴晒后的褶皱,刺痒,炸毛。

  来人的声音腐朽,枯树撕裂树皮也不过如此,“你们往哪跑?”

  并非猫鼠游戏的戏谑,就是疑问,伴随轻叹,来人身上咯吱作响,他伸手指向厂区方向。

  相隔百于米,两道步履趔趄的身影,一瘸一拐从那里挪来…一个高瘦,一个敦实。

  只是这一瞬间,地上的老于、老杜二人身形迅猛膨胀,随后发出两声泄气,像腐垂的气球,弱弱爆开…没了。

  “为什么?为什么?”来人继续缓步前行,魔怔似地不断发问,那腐朽的声音如无形的风飘荡在黑夜中,“生魂…生魂,跟来了一个生魂?”

  “遭了,都跑出来了…”

  “剩下的几人还活着吗?”

  …

  与此同时,随着临近军方封锁线,老王愈发放缓脚步。

  他不敢藏匿,走在路的中心,隔着百余米,几道红外线已经锁定了自身的所有要害。

  举手,示意,在这死寂的压抑中,他高呼,“王闯山,警号…”

  废话会要自己的命,老王第一时间将证明自己身份的绝对信息道明。

  “王闯山警员,请立刻回到你的岗位上!”冷硬的回应。

  老王咽下口水,瞄准自己的很危险并未散去,他硬着头,“长官我和同事们只想知道现在的情况,为什么要封锁。”

  “王闯山警员,请立刻,马上,停在原地!”那回应的声音更加冰冷。

  百米外的警方防线中。

  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走出营帐,负手,脸上不见一丝血色。

  若章丘在此必然一眼能够找到共同点,那老人与先前披着斗篷的三人脸色几乎一模一样,病态的惨白。

  现场职级最高的军官赶忙迎上,“项老,对面这个人…”

  “没事,让他过来。”老人开口,连同军官与周边士兵长松一口气。

  军官立刻回道:“王闯山警员,请保持不变动作,缓慢靠近!”

  闻言,老王甚至不敢擦拭额头细汗,保持双手高举,硬着头皮一点点走向那冒着寒光的长枪大炮。

  “卧槽…”临近,他舌根子都在发麻,“迫击炮!?这他妈是要打仗吗…”

  一排,十多门迫击炮,往前足足三十余人的陆军装甲部队…这种规模,别说什么猛兽,一座小山都能在顷刻间夷为平地。

  “王闯山警员,请问你这边有什么事情?”

  听到这话,老王险些骂出声,强忍着,干笑道:“长官,我们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请您多少透些底…”

  “绝密!”军官一口咬死,但又像彼此都是为了民众与国家效力,神色缓和不少,“王闯山警员请相信我们。”

  老王都快哭了,“我当然相信你们,我只是想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起码告诉我们,军方摆这么大的阵仗,敌人究竟是谁!”

  “绝密…”

  那位老人近前,示意军官收声,他看向十余米外的老王,“死亡,我们的敌人是死亡。”

  “啊?”老王的诧异拐了好几个弯,也顾不得其他,怒极反笑,“***的,泥人都有火气,你们突然把地方封死,不让进不让出,连知情权都没有凭什么要我配合你们工作!”

  出乎意料地,对面所有人静默,无人动怒。

  老王越说越激动,“我媳妇孩子都在里面,你们到底要干嘛?!”

  “年轻人,我今天已经七十多了,你觉着老头有必要和你说假话吗?”

  沉默中,老王哽住了,瞪着眼睛过了好久,支支吾吾,“死亡,啥是死亡啊…”

  “不知道。”老人垂眼,无意他颤抖的拳头,找来一把信号枪给老王丢了过去,“警察同志,将如果碰到一个叫项羽的女孩,把这东西交给她…如果没碰到,天亮时你若察觉情况不对,发射型号,我们将会增援。”

  “真的什么都不能说吗?”老王有些不甘。

  “我说的都是实话。”

  “可是我老婆孩子…”

  老人没有接下去,而是看着老王,“那个女孩是我孙女,今年十九岁,她是个战士。”

  “我明白了…”

  没再说了,老王将信号枪揣到怀里,转身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