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你费这么大劲儿演了这么大一出戏,总不能只是为了来这长江边上钓鱼吧。”
武七一副小厮的打扮,头上顶着一顶硕大的斗笠,苦哈哈地在往江水里面洒着些用酒泡过的糯米。
李重润手里正拎着一根紫竹做的鱼竿,穿着一身蓑衣,在江边有些凄厉的东风中钓鱼。
“钓鱼好啊。钓鱼可以静心,可以养性,可以想东西。”李重润偏偏头,暼了武七一眼:“你这丫头,化妆打扮时候的灵醒劲儿怎么就不能用点在动脑子上面,小爷又是装车夫又是装死的,难不成就是为了来这里钓点鱼吃?”
“你钓上来又不吃,最后还是放回去。”武七暼了一眼泡在水中的竹篓,内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条半死不活的四腮鲈鱼有气无力地在里面摆着尾巴。
“我是为钓,又不是为鱼。”
李重润在此地钓鱼已经有几天了。
那夜,猜到那和尚可能会刺杀自己,李重润果断地用了个顺水推舟的伎俩。
李重润自然是怕死的,不过人都会有思维惯性,比如你刺杀时注意力一定都放在目标身上,不会去注意敲门的那个少年哪里去了。
当然,那敲门的少年自然就是身上披着几层用水打湿的毯子的李重润。
再比如王爷既然已经受了伤躺在家里,那么停滞不前的计划便可以抓紧执行。
再比如刺史大人在扬州城中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想来别的地方就可以稍微安全一些。
多亏了武七神鬼辟易的化妆术,和李重润应该喊一声师伯的青云观李道长的帮忙,李重润才能来了此地钓鱼。
这里是润州毗邻长江的一处岸边,对面江中的小岛上面,一座有些巍峨的寺庙正在忙碌地建造之中,已经建成的大殿之上,青黑色的瓦片配着赭黄色的高墙,很是扎眼。
“今天,来的船倒是比之前少了很多。”
一阵疾风吹过,雨势变得猛烈了许多,眼见着钓鱼是不成了,李重润便收拾了渔具,踩着有些泥泞的江岸回了身后不远处的渡口。
一艘乌蓬的小船儿正等在那里,化妆成船夫的杨三见到李重润回来,便放了跳板过来,接了二人上去。
小船儿在如帘的雨丝当中划过江面,往对岸徐徐地荡了过去。
一艘帆船在雨幕中破影而出,孤帆被劲风鼓得极满。因为吃水很深,所以行得并不是特别快捷,反而非常稳重。
“这是今天第二艘。想来他们要运的东西已经运个差不多了,像往常这个时候,最少要有四艘或者五艘船过去了。”
李重润掏出个小刀,在鱼竿上重重地划了一笔。又写好了一个正字。
回了长江边上的工坊,李重润卸下了一身的行头,拎着竹竿就走进了工坊里腾出来的一间房间。
房间里蕊娘正带着几个姑娘整理着四散的资料。原来是李重润把办公的地点从园子中的密室之中挪到了这里。
“不知道公主殿下怎么想的,在哪儿都喜欢建密室。像这样敞亮的办公不比窝在地下舒服?”
这座被当成办公室的房间在工坊用来存酒的场地正中,四周都是有些粗大的酒坛,用油纸和黄泥封了口,就这么平铺在地上。一个竹子做的大棚兜住了有些昏暗的天光,将一应的风雨尽皆挡了下来。
虽然蕊娘是太平公主的属下,不过对于现任领导调侃前任领导这种事情还是只能很尴尬地赔了几丝笑容,然后就继续案牍地忙碌去了。
几人虽然之前接受了培训,不过日常的工作还是收集情报为主。最是擅长分析的冰儿被李重润派去洛阳传递消息去了,这些事情现在只能压在她们几个身上,难免有些头疼,还有些黑眼圈。
“这几天可有那几个东家的消息?”
“回王爷,这几天扬州城里被搅和得沸沸扬扬,那几个商铺都老实得狠,连门都不敢开。”
蕊娘翻了翻先前收集的资料,报告给了李重润。
“老实个屁。这几天,就我在江边钓了几天鱼,就看到几艘船来来回回跑了四十趟。”
李重润把自己手中钓鱼竿给蕊娘看了看,上面八个正字有些触目惊心。
“一百料的单桅船,就算只跑了这四十趟,也能拉足足八十万贯的巨资。”
“王爷,他们为何不用咱们来的时候的那种楼船,为何都是用这些小船儿一趟趟拉来拉去的?”
武七想东西历来比较直接,如今黄毛和公孙兰太过扎眼,不便带在身边,李重润也只能带着这个平时不怎么见外人的小丫头当秘书。
只不过小丫头毕竟小了些,虽说在李重润身边也见了不少世面,不过不知为何,李重润在场时这丫头便懒得动脑子,充分发挥了呆萌的吉祥物属性。
“要是船翻了,和尚们攒了这么久的铜钱可不就全完了?有谁能把这几十万贯从江里捞出来不成?”
李重润刮了刮她秀气的鼻头,“而且六典有律,百料以上船舶要市舶司上船验货,按货物交赋税,百料以下的船只要按船交钱,自然就能把税牌挂在船头,没人会查。”
“那王爷怎么知道他们会把钱送去那江中小岛的庙里去?”
“这还不简单,自从小爷来这扬州之后,周边几个州府,除了奉旨督造的几间大云寺,就只有这里一处集资新修的庙宇。”
李重润摸了摸鼻头:“和尚们攒了这么多的铜钱,自然要找个庙里藏起来,难不成还要藏在道观里?”
“这些和尚藏这么多钱干什么呀?”
“回头咱们抓住那和尚,咱们直接问他。”李重润一边翻着收集上来的资料,一边跟武七扯着闲篇。
一份有些不起眼的资料吸引了李重润的注意。
“这个铺子,位置在哪儿?”
李重润用铅笔在资料上画了个圈儿,向地头蛇蕊娘问道。
“回王爷,这个铺子有点偏远,要快到府城南门边上了,离官河和邗沟都有些远。”
李重润拿着那份资料,与脑海中的地图比对了一下,大约有了几分印象。
“这姓崔的女人还真狠,老公还没死,就把嫡长子给踢了出去,还只留了这么一个破烂铺子给他。”
李重润心里想着自己当初把这小子放了出去,这也过了些时日,那姓宋的不声不响的,到现在还只是和表哥在外面瞎混,这都被家里彻底给赶出来了,自己是不是应该照着当初许给他的那样,给他提供些帮助?
只不过理论上自己现在还昏迷着,自然是不方便直接安排,不过刚好武七正在一旁无聊地玩辫子,看到她,李重润有了几分打算。
“武七,本王有个小活儿,你跟我回园子一趟。”
“哎,能回去了吗?太好了,可算是能回去洗个澡了。”
穿越至此,李重润怕很多东西,最怕的便是本朝实在是有些过分的卫生习惯。
李重润自己搞出来的第一个发明的时候就顺手做了个洗澡的淋浴头,而王府和这园子里最为看重的也是洗澡方不方便。
甚至这几个丫头小哥们进府的时候都被剃光了除眉毛以外的所有毛发,还把旧衣服全部烧掉了。怕的就是传来跳蚤。
上行下效,李重润注重卫生,家里面的这些丫头也都养成了洗澡的习惯,就连杨三调教出来的七虎,虽然学会了他们师傅那般大大咧咧的脾性,不过也都几天就洗一次澡的。
不像普通人家的小孩子,整个冬天可能也只有过年前会去澡堂洗一次澡,为的是穿过年置办的新衣服。
所以出来十天,没洗成澡的武七听说能回去了,第一个想法便是可以洗澡了。
“只不过回去之前,还得你帮我做个事情。”
“好的王爷,随你安排王爷。”
城南酒肆,几个纨绔正围拢着崇训表哥喝酒,拿来下酒的,自然就是被赶出家门的宋时宋公子的悲惨故事。
赔上了几捧眼泪和几声怒骂,几个纨绔听到那宋时要借钱去做生意,却都唯唯诺诺起来,就连表哥这般素来出手大方的头目,都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起来。
酒足饭饱,几人晃晃悠悠地该去寻画舫地寻画舫,该寻小妾的去寻小妾了,只留下了宋时一人,还在就着残羹冷炙一口一口地喝着闷酒。
一个店小二打扮的小厮借着擦桌子,凑近了宋时,低声在他身边说了几句,随后假意应着别人的招呼离去了。
宋时又继续喝了一会儿,仿佛是不胜酒力一般,嘴里胡言乱语地往酒肆后面的巷子钻了进去。
巷子里地上横流着许多呕吐的秽物,想来此地经常被人当做醒酒的地方。不顾了地上的脏乱,宋时径直地穿过了这个洋溢着酒味酸味和臭味的腌臜之地,上了一辆打着很常见的车马行标志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