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庄主脸上的愁容更重:“白先生是凤来阁之主,邢先生是七不坞之主,在下怎能挑动两位争执,哎,这该如何是好?”
紫衣人脸上显出不耐之色:“无论如何,漕河只有一条,货物只有一批,庄主也只会委托一方运送。在下没有时间在这里多耗,庄主明示!”
他说是“庄主明示”,口气却强硬得可以。
都说七不坞的坞主邢流岚脾气不好,现在看来不假。
七不坞和十二连环坞一样,都是长江上的漕运大帮,十二连环坞历史已久,七不坞却是后起之秀,这几年风头正劲,坞主邢流岚手下更是有二十八个影子一样的杀手,威震江淮。
这二十八个人单论功夫也没什么特异的,但当二十八个人联手出击,则是江湖人闻之色变的四象辉天阵。
三年前天下第一刀云雪残自恃武功高深,独闯七不坞总堂,遭遇了此阵。只是瞬间功夫,这位十五岁成名,二十五岁独步天下的刀客就在二十八柄快剑下化为了一堆血块,自此后,长江上就再也无人敢直撄七不坞的锋芒。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凤来阁和七不坞在争夺一批货,狭路相逢,一场恶斗是少不了了。
闻庄主打着哈哈:“邢先生说得是,说得是……”
“你是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耗了,”从进门后一直沉默的萧焕居然淡淡开了口,“死人是不会有时间的。”
邢流岚脸色微变,按在椅背上的手青筋毕露,他顿了几顿,终于只是冷哼一声:“白先生好大口气,不过是一笔生意而已,不值得闹得两败俱伤罢。”
他说话软中带硬,虽然有威胁的意思在,毕竟还是畏惧凤来阁的势力,在尽力避免和萧焕起冲突。
萧焕冷笑一声:“一笔生意而已?邢坞主座下的人偷袭我凤来阁分坛,这笔账怎么算?今夜在金陵城外的伏击,这笔账又怎么算?邢坞主,你既然能为这笔生意做到如此地步,我怎能不奉陪到底?”
邢流岚终于变色离座:“白阁主,你究竟要怎样?”
“简单,”萧焕冷笑,语气却是淡的,“那次偷袭,你伤了我十九条人命,还我就好。”
“好!”邢流岚毫不犹豫地答应,“若能化解和白阁主的过节,在下马上就将那次带头偷袭贵分坛的属下揪出,把他们的头颅砍下十九颗来送给白阁主。”
萧焕却没接他的话,而是缓缓站起来,向厅中走了两步,语气依旧轻淡:“还有……除了那天的十九条人命,今晚我又折损了一名弟子,这名弟子的性命,我要邢坞主项上的人头来还。”
邢流岚目光闪烁,突然冷笑起来:“姓白的,不要欺人太甚了!你以为我没有胜算么?”随着他的笑声,大厅里鬼魅似得浮现出一条条黑色的人影,同时跟在邢流岚身后的黑衣人也悄然散开,仿佛一张大网压来,大厅之内的各个方位霎时间被这些黑衣人占满。
“四象辉天阵。”萧焕挑起唇角,一字字缓缓道。
“不错,四象辉天阵。”邢流岚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嗜血的残忍,“你料不到我把他们都带了吧?白迟帆,我知道你剑法冠绝天下,但在这诛神灭佛的四象辉天阵里,把你的命留下罢!”
随着一声冷笑,他后退了几步,手掌轻挥。
萧焕还是垂着头的,淡漠的神情也没什么变化。
这一刻,厅内的二十八条黑影突然动了起来,一条快若闪电的黑影闪过,接着是百条、千条、万条,无数条黑影犹如乌云压顶,纷乱击向站在厅中的萧焕,眨眼间就要埋没了他的身影。
乌云下那道青色身影突然动了,就在黑色最浓重的那一瞬间,仿佛是一直来不及做出反应的那道身影突然动了!
他一动起来居然是不能描述的速度,光影倏忽交错,清光破云而出,仿佛是旭日初升之时,越出深沉海面陡峭山壁的那道灿灿炽阳,又仿佛灵台澄明之时,佛前拈花不语的使者含在嘴角的那抹淡淡轻笑,清光里的剑气烈若炙火却偏偏又柔如春风,瞬间就填满了厅内所有的缝隙。
炙风猎猎刮过面颊,血珠在阵中飘起,一只连在剑上的手以无法言喻速度直飞出阵来,狠狠撞击上雪白的墙壁,无力打着旋,停在椅子下。
空中的血珠这才喷洒开来,艳红凄美,宛若凌空开放的花朵。
和这朵血花的炸开只隔了一瞬,妖红的花朵接二连三次第绽放,大厅之内,居然有了一座开满妖艳花朵的花园,不,这更像炼狱,那是只有在地狱之中才会看到的杀神。
那道肆意流淌的剑光,刺入咽喉,削下手足,剖开胸膛,砍入头颅。剑刃上沾着黏稠的鲜血和白色的脑浆,转瞬又在刺入下一具躯体前被甩开,挥剑的那个人眼中闪着残酷的光,任由鲜血污物淋在他苍白的脸颊上,青色的布袍沾满污迹,在一片尸体和断肢中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