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双脚终于再次踩到坚实土地的一刹那,重力压得他根本站不住,赫尔格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旁边的尼禄干脆直接脸朝下趴在了地上,赫尔格托着他的腰将他往岸上拽了一截,叫他不要半截身子泡在水里,然后从背后搂起他的腰向上提了提,尼禄又是“哇”的一口水吐了出来。
尼禄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他面色惨白,浑身发抖,肩伤处的纱布被血染透,又被水洗刷成了淡粉色。他的双腿还在不受控地抽搐,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尼禄将玻璃罐交还给赫尔格,手捏着小腿肚子,下意识地反复揉。
赫尔格脱力地朝后一仰,体会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然后他忽然愣住了。
天幕中繁星点点,月亮朦胧隐在云后,但这景色和以往见到的都有些不同——那一层失真的滤罩不见了。赫尔格睁大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漂浮着潮湿且古怪的气味,那是河水泛滥之后浸润被重度污染的土地的味道。
“尼禄,”赫尔格叫道,“这不是穹顶内,我们……我们出来了!”
赫尔格欣喜若狂,从地上爬起来——这无疑是穹顶之外!巨大的海螺状城市悬在头顶,面前高耸着肮脏坚实的十区边境高墙,墙内上空浓烟滚滚、火光闪烁,而外面却静溢一片,仿佛另一个世界。
他们脚下踩着的软泥里泡着腐烂的植物根系和塑料袋,放眼所见没有任何高大的建筑物,只有枯枝死树在暗夜里鬼影幢幢。赫尔格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居然真的出来了……”
“如果我们被顺着流入了亚斯河的河道,那么我们目前站在城市的西南角,想必东湖垃圾场应当离我们不远。不过刚才实在太重,把包都丢了,我们先到垃圾场最外沿的贫民窟碰碰运气。”赫尔格拍了拍胸口,“那一小盒子首饰还在,不知道这种地方有没有人愿意收。”
他自顾自说了半天,尼禄却半天都没有任何回应,赫尔格心下忽觉不对,转过身一看,不知何时尼禄竟然已经昏了过去,面色如纸地倒在河滩的烂泥里。
第102章梦魇
赫尔格心脏一抽,迅速扑到尼禄身边搂起他——年轻人浑身皮肤冰凉,就像是死了一样。
“尼……尼禄!”赫尔格吓得声音都颤抖了,“你,你还好吗,尼禄?醒一醒,尼禄你给我睁开眼说句话!”
他到这时才发现,尼禄肩上的枪伤在水底挣扎中早已迸裂,无声中流光了不知多少血,纱布只是被水泡过之后才显得粉白,还湿哒哒地着裹在伤口上。尼禄嘴唇发紫,脸上毫无血色,眉头痛苦地皱着。他双目紧闭,对赫尔格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赫尔格一瞬间心都凉了,他连忙划破自己的手臂,凑到尼禄嘴唇上。鲜血滑过尼禄的下巴滴落到他胸口,根本一滴也喂不进去。
赫尔格心急如焚,连忙自己猛吸了一大口血——铁锈味的热腥气直冲脑门,他俯下身,嘴对嘴地喂给尼禄喝。
他连着渡了好几大口血给尼禄,来回摸尼禄的脸和额头,可尼禄半晌也不见睁眼,只是睫毛微微颤了颤。
两人浑身衣服都是湿的,在后半夜的风中简直透心凉,连赫尔格都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解下靴子的鞋带,把玻璃罐瓶颈处系住吊起来,挂在胸前,然后反身背起尼禄。他望着夜空辨别了一下方位,朝着记忆中贫民窟的方向疾走起来,想要快些找到一个至少能挡风的地方生起火。
这画面不得不说十分诡异——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兽人,背着一个面无血色的智人,胸前还挂着一颗兽人的头,如果有人在这深夜里遇见他们,必定会吓一跳。
可惜没有人,赫尔格走了很久都没有看到任何亮灯的地方,只有无尽的荒野浅滩。尼禄贴在他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赫尔格不敢停下,他怕停下脚步的那一刻就会发现背上的人已变成一具死尸,他甚至不敢多想。
日出之前的天色黑得瘆人,城外的夜空少有光学辐射,整片天幕浓墨绵延,仿佛太阳永远不会再次升起一般令人绝望。终于,赫尔格看见不远处伫立着一栋小屋形状的阴影,他提起精神,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屋。
这屋子已被荒废了很久,实在是破得够呛,墙皮脱落了大半,露出里面的砖块和用以充数的破布草根,墙角屋檐满是蛛网和霉菌。窗户则没有一扇是完好的,只有残损的窗框,全都漏着风。但这里好歹是个四周有墙、头上有瓦的地方,赫尔格把尼禄轻轻放下,转过身准备生火——但这也很不容易,所有东西都反着潮气,目光所及之处也没有任何助燃剂。他划拉了一下墙角壁龛里的灰烬,原来的柴火都已烧尽了,只剩一团焦黑的渣。